十二月初五,天气清朗,万里无云。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早晨起来的时候,院子里有一根树的枝丫被压断了,李疏萤披着狐裘披风,搓着手在院子中赏了一会儿雪景。
不一会儿春雪过来叫她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顾氏已经在前院等着她了。
李疏萤望天叹了口气,让芳意跟上,轻云在家守着。
上了马车后顾氏又叮嘱了她好久,让她到时候别失了礼仪,若是国公府的大夫人找她说话,需得大大方方,从容妥帖,别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似的未语先羞躲着不出声。
李疏萤好不容易打断顾氏道:“母亲,不是说好的远远见上一面吗?”
顾氏瞪了她一眼:“若大夫人喜欢你,拉你过去说话,你还能不去?”
她就知道,从入了这个坑后就不会这般轻易解脱,只得哀叹道:“小家碧玉有什么不好,未语先羞又有什么不好,大夫人若见我这样怕是要喜欢的要死,那国公府的中馈也没有人和她抢了,张婉母亲什么模样你难道不知道?”
顾氏听完有些心虚,她也知道国公府大公子张堰一表人才,年龄二十出头却没有定下亲来定有部分原因是大夫人脾气的缘故。
“那是脾气豪爽,说话直来直去,若是那种背着耍坏的看你上哪哭去。”
李疏萤叹笑道:“那也太直爽了些。”
国公府的大夫人关氏,长安城母老虎的名头谁没听说过,听张婉说她父亲前些年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外室怀了孕想要生下来,张婉母亲知道后直接带人找上了门去,结果出门后没多久外室就哀嚎着流产了,听隔壁的邻居说,大夫人对那外室的吼叫声快把房顶都掀了。
“你是侯府小姐,若是嫁过去那大夫人敢吼你,你两个舅舅第一个不答应。”
李疏萤见母亲还在劝她,也不再挣扎了,只想着远远见上一面,然后若是大夫人要见她她就过去好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若是同她说话就表现得豪放一些,大夫人这样的性子总不会想找个同样性子的儿媳妇吧。
过了不知多久,护国寺到了,今日护国寺人来人往,香客们络绎不绝的从大门口进去。
顾氏带着李疏萤从侧门走了进去,里面有一知客僧早早等在了一侧,然后带着她们从较为僻静的后院绕道过去。
来到后院时,李疏萤看到许多僧人穿着袈裟,拿着棍棒正在练武。
那呼喝之声如排山倒海一般,棍棒落地时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
带着和尚们练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僧人,他眉间到嘴角有一道可怖的伤疤,李疏萤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视线转了过来,李疏萤连忙转过头去,跟着知客僧向前去了。
等一行女香客消失在门后时,管桐把视线收了回来,拿着棍棒竖立在旁边,眼睛严厉的看向前方道:“用力!气沉丹田!”
“是!”众僧人喝道,然后伸出棍棒向前刺去。
这时后院的门开了,崔韧负手带着孟山走了进来,管桐看到后连忙走了过去。
崔韧嘴角含笑看着练武的人,然后转身向旁边的小楼去了,管桐和孟山跟在了他的后面。
进屋后,崔韧对管桐问道:“最近有何异动?”
管桐恭敬道:“除了上次和您禀告的那些出现在郊区的外族人外,其他并无发现。”
崔韧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斟酌了一下道:“我需要知道他们进来的路线,你能查到吗?”
管桐想了想:“大人,能否多派我几个人手?”
崔韧:“自然,再者你是我崔家亲卫的首领,无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自行安排就行,我只需知道结果。”
“是,属下会尽快查明路线。”
崔韧笑道:“需得再离开长安城一阵子了。”
管桐低头:“管桐为大人效忠万死不辞。”
崔韧伸手拍了拍管桐的肩膀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是我和皇后娘娘最信任的人,不需要你的命,把命好好护着,不许有任何意外,明白吗?”
管桐低头,在听到“皇后娘娘”后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终于抱拳道:“是!”
崔韧见他似还没有听进去的模样,又道:“虽然你是我父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但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长,你只需记着,你的命比谁的都金贵。”
管桐诧异的抬头,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道:“大人,我知道了。”
崔韧点头,看了一下门外练武的僧人以及陆陆续续经过的香客,等了一会儿叹了一句:“今日人真多!”
孟山在后面附和笑道:“既然来了,大人要不要去前面大殿转转。”
崔韧看了一下天色,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一下头,负手从小楼中走了出来,穿过后面的门向前院走去了。
前院人群熙熙攘攘,崔韧负手进去后远远看到了前院中央那棵菩提树,树的最高处挂着一根红绸,那是阿萤替他挂上的。
崔韧嘴角含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前方大殿闪过一个穿着狐裘披风的娇美身影,崔韧定睛一看,心道阿萤今日也过来了?
于是含笑着抬步走上前去,还未走到近前就看到不远处国公府的大夫人关氏带着自己的长子张堰和长女张婉走了过来。
大殿里面顾氏带着阿萤迎上前去,几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张堰的目光频频看向阿萤,张婉也捂嘴笑着看着二人。
崔韧看着阿萤,面色并没有不高兴的模样。
在人群中,他站定在一角就这样看着那边一对小儿女见面,心中已经回过味来,这是顾氏带着阿萤出来相看了。
后面的孟山也发现了前面的状况,他擦汗心道,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出门就让大人见到这一幕,刚才他真是多嘴说了那句让大人过来转转,顺便也替李大小姐默哀了一刻。
李疏萤被顾氏拉着出大殿的时候有些懵,说好的远远见上一面,现在人就在近前了,张婉在旁边调侃的看着她,那边张堰也低头看了过来。
她脸色有些不大好起来,旁边顾氏没有察觉道,只是和关氏一味的夸赞张堰。
关氏被夸的心花怒放,看向李疏萤的神色不自觉柔和起来笑道:“阿萤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自然满意得很,只是最近有些时日没见了,这丫头怎么越发的漂亮了。”
这可不是关氏说的客套话,眼前的李疏萤现在似缓缓盛开的昙花,终于散发出属于她自己独特的幽暗光芒,虽不夺目,可让人见一面后目光就再难离开。
关氏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他似没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对方的姑娘,快把对方姑娘看得站不住了,于是轻轻咳了一声,张堰似如梦初醒,脸红了一下,终于把视线移开了。
顾氏笑着自谦道:“哪里,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皮得很。”
关氏笑道:“我倒是很喜欢。”说着握住了李疏萤的手,把手上一个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李疏萤推脱不得,只好受了,只当是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了。
中途长辈们离开说要给几个佛祖上香,独留下李疏萤,张堰和张婉,过了一会儿关氏的贴身丫头过来喊张婉,说关氏找了主持要给她求个平安符,让她赶紧过去,张婉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李疏萤后赶紧走了。
李疏萤尴尬到不行,小时候她去国公府时也见过张堰,当时只当他是一个寻常的哥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后,二人竟然在护国寺相看了。
她想起在菱州时卫涵给她吐露的小儿女的心思,于是咳了一声笑着对张堰道:“张,额,张公子,我想去更衣了。”
张堰连忙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李疏萤很想和他说一句,其实你也不用特意等我,但是她奈何不了人家怎么做,只得先带芳意离开了。
为了做得像一些,她带着芳意入了后院的门,后院的香客少,而且还有专门给贵族如厕的地方。
她抬脚向前走去,在经过一间殿堂转角时忽然被一只大手捞了过去,后面芳意吓了一跳想要跟过去时,孟山出现了,笑着伸手拦住了她,芳意这才作罢,只和孟山二人守在了外面。
那边李疏萤被崔韧捞过去后,崔韧带她向大殿内走去,此殿堂位于后院一处偏僻之处,平时除了打扫的僧人外无人过来,为了以防万一,崔韧拉着她绕过前面的佛像,走到了后面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