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达瑞安王子殿下亲启:
命运当然大有安排,我早有目睹,但我仍然以为,生命无须他者佐证,其本身便有意义,每个个体,都该有自决命运之权。我没有与任何生命结合的想法,再漫长的时间于我眼中也是白驹过隙,再者,我前途飘渺,更不该牵扯他人。
今后如蒙荣幸,我愿与努门诺尔共参建设、商贸诸多事务,精诚合作。也愿你能求得你所追的荣光。
伊熙琳·劳瑞恩”
阿勒达瑞安带着这份信,还有心中的重重遗憾,回到努门诺尔。此次出海前,他也曾满腔建功立业之心,以此轻视年轻的爱恋,没想到,他如今牵挂的少女——志向和目光过于宽宏远阔,因此绝无可能,只站在自己身边。
这敦促着他更加磨砺自己、于航海事业上进取,也让他期待起自己手握权势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与她平视的机会。
两年后,他再度掌舵“西方之翼”,来到中土。
虽然他无比希望能再见到那双金眸,但这一次,他先航向了灰港。一如往常,奇尔丹热情接待了他,听说他要向南探索大陆,便提出为他提供补给之外,帮他好好加固一番船只。
“去年冬天,埃睿尼安带劳瑞恩来拜访灰港,她和我讨论了不少技术问题,灰港工匠的技术更新颖了……真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女孩,我的目光并不年轻,见证过许多传奇的序章,但也看不透她深藏的内心。”
奇尔丹感慨地说。
“她在佛林顿的名声更响,听说诺多的有些重要事务也会交给她处理,比如那次希姆凛之行,谁都不会想到埃睿尼安会派她一个女孩出海到那么冷的地方。当然,这可能是为了让她和埃尔隆德分开,埃睿尼安对到底要不要促成他们订婚一直态度模糊,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订婚?……当然不可能!她说她不考虑婚配,我两年前在王城才……”
奇尔丹讶异地问:“你做了什么?”
阿勒达瑞安将自己向少女求婚的经历告诉奇尔丹,说到自己虽然没有被当面拒绝,但在王城留宿的当晚就被一位侍官弄晕,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港口,手边还有一封少女的回绝信。
“这样的拒绝方式,还真很不礼貌。”奇尔丹笑了一下,“原来你打造钻石额带是为了求婚,可是,你求婚的消息被封得严严实实,我都不知道,不清楚是他们中哪位的杰作。”
于动机上像埃尔隆德,于成果上像吉尔-加拉德。
阿勒达瑞安沉默不语,他要走的路当然还很长。
秦月琅在王城过着十分平静的日子,平静到让她偶尔会觉得不真实。
她的昆雅和辛达语都已熟练优美,终于不必忍受一到庆典就被抓去背诗的折磨了。林迪尔果如前言,将她推荐给语言大师朋戈洛兹。不过,时机不巧,朋戈洛兹已离开灰港,向矮人的领地而去,行踪不定,想要和他见面,恐怕得等他回到林顿的时候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语言大师兼历史学者会在未来的千年里,致力于还原和记录她的事迹,特别是和精灵有关的部分。
她也曾有机会离开王城,到别处居住。
阿勒达瑞安被送到佛泷德的几天后,吉尔-加拉德突然请她带着一支精灵斥候队北航希姆凛,一座位于林顿西北的海岛,去探查岛上荒废要塞的情况。
由于报酬丰厚,研究资金又正紧缺,她就接下了委任,为此,她在港口佛泷德另置了住所。
不过,由于她违抗“不可上岸”的王命,私自下船,好几次一个人深入要塞,还拎出了一柄疑似曾属于迈兹洛斯*的剑……从希姆凛归航后,队员满怀不忿,将这些事都报告给了吉尔-加拉德。
所以,她后来再没有机会去佛泷德的住所了,那柄来处不详的剑,也一直挂在无人居住的房间里静静落灰。她仍常住王庭,偶尔还被请去帮吉尔-加拉德处理文书工作。
米斯拉斯问她,她怎么很熟练的样子。
她无话可答。
总不能说自己做过神王秘书,那只会让精灵真以为自己是迈雅。
阿勒达瑞安时常向王城来信,分别向至高王和她讲述他林顿以南的地区的探索所得,不过,她没有对比吉尔-加拉德和自己收到的内容有什么不同,因为她不想尝试从精灵君主的案上悄悄翻信。
至于她的技术研究,整体进展缓慢。
无动力飞行器在精灵学者的共同投入下,辐射到了气象、通讯——还有文娱活动的领域,她还和精灵讨论了热气球的可行性,因此从不缺少能盈利的项目。
但研发魔动引擎像个无底洞,吸走她的全部资金和精力,却成果寥寥。至今,她才初步判断了部分能构成魔能通路的材料,而该如何获取可持续的魔能来源,她还毫无头绪。
第二纪元七四零年,努门诺尔王储美尼尔都尔,也即阿勒达瑞安之父,继位为王。
如无意外,阿勒达瑞安将按传统,在他一百岁时,也就是六十年后,正式册立为王储,被赋予更多管理王国事务的权力。
送完祝贺信后,秦月琅坐在屋顶,慢慢翻开手中的图册——米斯拉斯自学成才,如同一个优秀的瓷砖设计师,给她画了各式各样的纹章,竟然订成了一本设计集。
她认真地看着纹章图案,飞鸟偶尔落下,在她腿边依偎片刻,又扑着翅膀离去。
她已在林顿居住十年,于精灵眼中,十年不过他们漫长生命中的匆匆一瞥,而她自己源自规则,时间对她的意义也不大。
但沉梦时分,过去和她如今的生活往往纠缠不休,难分高下。
极少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被两股巨力拉扯。
一股力来自阿尔达本身,给她宽慰。她好像只要顺从于早晨的每一道曙光,夜晚的每一丝月华,便能毫无恐惧地走在中土的大地。她不需要担忧自己在精灵君王面前所用的词句,也不用收敛对半精灵执政官的端详。她足有时间,可以耐心等待、仔细观摩,为自己的所求,找一条最好的路。
而另一股力来自内心深处,将她扼得痛苦。她被一种预兆折磨:她曾经燃尽自己去做生的希望,如今却会与死亡和灾厄同行,为了那枚戒指,她不得不坐上至高之位,用无数人的鲜血,书写自己的威名和恶名。
她问自己,至高之位该有多高?无数人到底是多少人?
纹章图册中展示了米斯拉斯各种设计,多数都带点冒犯性,一点也不符合精灵的形制。男性所用的菱形框形,家族所用的方形,都有使用,更不必说什么国王和领主才用的八尖角,那更常见了,米斯拉斯像直接默认了她配得上国王待遇。
其中有些重要元素没变过,每个纹章上都有,比如:金色、羽翼、圆月或者变化的月相。
秦月琅看向一枚圆形纹章,那是唯一相对符合传统的“规矩之作”,它以红色为底,内嵌菱形的亮金色光线,金色太阳在菱形上方,其下是一对白色勾灰边的鹰翼,向上展开,光芒外有白色的变化月相和四角星。
她抽出袖中的自制铅笔,在这个圆章旁打了一个勾。
又一个十年过去,七五零年初夏的一天,佛林顿经历了罕见的暴雨。
米斯拉斯看着大雨如注的灰暗天空,似有预感,她将那枚早就绣好的纹章,缝上少女斗篷的两肩。
王庭议事厅外风雨交加,廊下守卫的盔甲被雨珠打得闪亮,昏暗的天色中,秦月琅穿过雨幕,向议事厅走来。
她在廊下放下兜帽,向门走近,守卫惊讶了片刻,低声开口:“劳瑞恩?是要见陛下吗?请先允许我们为你通报。”
秦月琅缓缓摇头,金眸中倾出沉冷的目光,便制止了守卫的动作。
她站在恢宏、沉重的石门前,伸出手。
推开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议厅中的议论声便流入耳中。
“如先前几次议会所提,我们的亲族在东南方向发现正有邪恶扩张,结合努门诺尔王子殿下此前南行的观察……”
“埃瑞吉安的都城,欧斯特-因-埃第尔才开始兴建……”
她继续用力——这门真沉。
“于众所知,阿勒达瑞安殿下在努门诺尔创办了探险者公会,召集了最优秀的人类水手探索海岸和大陆,林顿的港口会更多地迎接来自西方之岛的航海家们……”
议论交织,其中埃尔隆德声音沉静,像刚化的雪水,在各种声音中显得清澈澄亮。
“出于发展和防卫的考虑,阿勒达瑞安已在格瓦斯罗河入海口筹备港口建设,但米斯泷德借出的工匠和他带来的人手,可能不足以——”
吉尔加拉德的话语突然中断,他抬头看向正门。
接着,石门被震动着打开,门下显出少女娇小的身形。她用后背抵开了门,门上被她的斗篷洇出一片水迹,那斗篷下沿还滴答着水珠。
“抱歉打扰,陛下。”
她转过身,议厅里鸦雀无声,清冽的嗓音一出口就回荡起来。
“秋冬季的天气预估会非常糟糕,今年不是建港的好时候。如果您要支持这座新港的落成,我希望立刻前往格瓦斯罗河口,帮助港口的建设和管理。”
她神情平静,或许能说是“从容不迫”,也能说是“不容质疑”。
这双金色眼睛所注视的目的地,谁都不能阻拦她去到达,埃尔隆德想。
吉尔-加拉德环顾了一下众精灵的反应,埃尔隆德的神情最为平淡,这只让他更添隐忧。即便这些年他有意减少他们的接触,他也只是徒劳地压下难题,像把冰按入水中,松手时仍要浮到表面,正如此时埃尔隆德的表现。
他向少女发问:“你去建设新港,在阿勒达瑞安面前,是作为佛林顿的工匠,代表我对他的支持,还是你自己,伊熙琳?”
“我自己。我会尽全力建设港口,并保护您在此事上的利益,是为了回报林顿对我的庇护。”
她稍稍抬起头。
“当然,如果您允许我对他说,‘我来此完全是为了给吉尔-加拉德陛下分忧’,那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迈兹洛斯:因为另一版翻译为梅斯罗斯,被宝钻圈内昵称大梅,费艾诺长子,诺多第一家族的王子。第一家族因为“夺回精灵宝钻,不死不休”的死誓对同族发动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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