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于震动,不止于浑浊。
高天,现出闪电一般的裂纹,平地,在轰然巨响中,裂开深渊。
扎坦娜的队伍一进入华纳海姆,就被逃难的各种传说中的生物淹没。
光精灵、暗精灵、矮人、巨人、亡灵……还有华纳神族,他们乌泱泱地,此起彼伏,成群结队,在颤抖的天地中,齐齐向一个方向前进。
那也是扎坦娜的队伍和众宁芙按原计划该去的方向。
他们在传说生物的海洋里被裹挟着前进。途中,高塔坍塌,砸倒了一群纤小的精灵,地面陷落,吞没了魁梧高大的巨人,所有生物在危险的道路上拼命逃生。
然而,前进的速度渐渐变慢,前方像被堵住了,后面死命挤向前,却也无济于事,只把较弱小的生物推到地面。它们一旦跌倒,基本不可能再爬起来。
白鸽于心不忍,纵身飞向空中,躲过迅疾飞行的华纳神,穿过飘荡的亡灵,扶起附近倒地的一个光精灵。
扎坦娜见此大喊:“我们得飞到最前面去!”
能飞行的队员再次提起宁芙和同伴,他们穿过重重阻碍,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通向天境的狭窄通道,安静地立着,像一扇去往天堂的门。
通道大开,但没有生物冲进去。
就在它们对面,一排排被甲执锐的天境守卫,眼神冰冷地看着它们。
天境不容外来者侵犯。
扎坦娜在队伍最前面,不断放出魔法,推走挡路的生物,终于赶到通道前。
她急切地陈说:“放我们过去!我们带来了宁芙!是神王戴安娜的合作者!”
她话音刚落,天境守卫便让出一道缝隙。
一时间,他们身后的世界树住民群情激奋,竟直接推了过来,试图乘此机会,冲过封锁。
他们赶紧带着宁芙仙女飞过通道,抵达天境。
康斯坦丁原本跟着他们进入,却被守卫一个盾击,挡在了通道之外,守卫像是知道他和其他人身份不同。
扎坦娜的队伍一进来,守卫挥剑持矛,合上缝隙,逼退无路可退的人潮。
他们还心有余悸时,一位海洋仙女过来接待。
扎坦娜正要向她解释,她说:“之前进来过一个叫杰森·陶德的人类,他和我们已经说明过情况了。阿斯加德灭亡后,天境的时序也变得混乱,不方便再使用真理之门,你们得晚一点回家了。神王随时会向这里传令,附近不安全,你们跟我到神山脚下,普罗诺亚和那个人类在等你们。”
杰森已经到了?
扎坦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想到他从亚尔夫海姆出发,甚至比他们快了一步。
——果然碰到康斯坦丁就没好事!
“布兰德呢?”队伍里的女战士玄兰突然问,“谁看到了死人?”
这时众人才发现,那个来去自由的红色魂体不见了。
白鸽怔然地望向天境守卫后的通道。
“我好像……看到他回头了。那时……有个华纳神为了施传送术燃烧亡灵……”她失神地喃喃,然后一下子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把他带回来!”
众人沉默许久,战鹰环住白鸽的肩,扎坦娜疲惫又颓然地低下头,抬手捂向自己的脸。
那种境况,谁都不会回头去看一眼那些和自己一样苦苦求生的生命。
但已经死过一次的波司登·布兰德会。
众宁芙聚首,在一位拿出了水晶花吊坠后,其他宁芙陆续陆续拿出了戒指、花冠、衣针和一条破损的腰带。每一件都属于一个无法归乡的宁芙。她们将同伴的遗物放到一起,唱着轻缓的歌,向山与河中走去。
扎坦娜带着队伍同杰森会合。
杰森没有问飞舰的事,她也没有多做解释。同伴依托生死,当然要相互信任。
一众魔法师、术士、异界沟通者被远见女神普罗诺亚安置在神山之脚的酒庄。
酒香让人飘飘欲仙,但情况尚不明朗,他们也不敢饮酒,只静静等待事态发展。
期间,杰森出去了一会儿。
恶魔宿主布莱德稍有惊讶:“他认得这里的路?”
“黑发姑娘有给他护身符吧。”变幻人希德随口道,“他肯定不怕被那些神抓起来。”
杰森回来得很快,扎坦娜看他神色凝重,一下子明白了:“秦小姐不在天境是吗?”
秦月琅在天境没有重权,但她可以切实影响神王的决策。
相较于戴安娜,他们都认为秦月琅处事更公正平允,也更好说话,有她在的话,他们安全更受保障,其他事情也绝不会变得糟糕。
“只有神王知道她的位置。”杰森放开了紧攥的拳,“扎坦娜,阿斯加德毁灭之前,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事情很奇怪,我们到外面说吧。”
不久后,他们得到消息:神王戴安娜已下达王谕。
——天境允许世界树住民进入,但幼年体必须优先,只要有一个成年体在幼年体之前进入通道,天境立刻会封锁边境,就算世界树九国全都覆灭,也不会让外来者踏足疆领。
邻域危难当头,天境却不秉持仁义,反而态度强硬、条件严苛,将维持秩序的困难和不可避免的不公平问题,悉数抛给慌乱无比的世界树住民,而自己却高高在上,衡量利益得失。
或许,这符合实际。
天境从来不是好客之地,也并不相信善有善报。
扎坦娜、白鸽、恶魔宿主布莱德、褴褛人,以及为了白鸽跟来的好搭档战鹰,还是决定返回通道处,试图帮上什么忙,他们以为戴安娜的王命过于冷酷;其余的人觉得,这道命令对世界树住民来说已经非常仁慈,而天境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不会去给天境添麻烦。
于是,队伍一分为二,就此解散。
但这些在魔法大道、灵界异土上来往的旅人,也许终有聚时。
少年事,多少梦。
一个自由无拘、崇奇尚异的伏羲氏少女,如何成为雄才铁腕、深不可测的军政领袖,其中又流过多少血、多少泪,在秦月琅的记忆里,一笔笔,破开桎梏,书写出来。
秦月琅几乎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全部。
她生在邪神层出不穷、连番入侵的时代。
生作天师之女,自幼承道,父母牺牲在战争前线,而她觉醒血脉,被送上昆仑山,以圣人的准则艰苦修行数年。
圣人的风骨,她内化于心,但在外面露出来——是反骨。
为践行父母守护之志,更兼面对越发严峻的战争形势,她必须做挑战者、做改革家。
她一力推动天师府改革和道术科学化研究,在玄灵界的权威前,试图构建从凡俗到玄灵的一条共同防线。
她求权心切,与天师府关系微妙,伏羲氏以为她过犹不及、不可与之相争,便送她去外面读大学。她乘此机会,将道术研究带向科学界,最终,几位青年研究者的论文轰动全球,魔动能时代就此开始,政府和天师府的联系更为紧密。
然而,在她刚结束学业的时候——
针对整个地球的全面战争爆发。
这场战争,敌强我弱、敌多我寡,毫无胜算。
她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地球灭亡的命运,可是她想,如果一点希望也没有,会有多痛苦呢。
因此,她就去做了那个——让大家保持希望、坚持战斗的指挥官。
有人说她是命世之才,为了这场战争降生,是创世神的护佑。
可神的时代早就过去,身为化身,她也想有天启,她也想有神赐。可事实残酷,仅仅是孱弱众生为了生存,孤军奋战,意图杀尽宇宙间的不朽邪恶。
从魔能军工到科技爆炸、从天师府到联合军,燃烧了无数有名的、无名的英雄,每一步,都是血迹,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艰难得多。如果他们没有成功,就是灭种之灾。
万幸,战争最终胜利了。
邪神诛尽,它们的残余虽在宇宙间繁衍,可那些怪物早威胁不到科技先进的地球。
之后,她到了这个看似繁荣、实际危机四伏的宇宙。
庞大的记忆拼图上,已经填入了超过九成的色彩,还缺最中心的几块图块。
一块是,她接受“寻找创世圣器”任务时的记忆。
身为指挥官,她和天师府明争暗斗,为什么会接受这个离奇的任务?为什么天师府能给她这个超级英雄宇宙的资料?她又是被谁,用什么样的方法传送来的呢?
另一块是,战争的起因。
天师府对邪神不断入侵的解释萦绕在她脑中:它们要用生命进行祭祀,因此这场战争也被称为反祭战,但是,到底向谁祭祀?
战争推进到后期,各路邪神越来越少出面,祭兽和纯能量体是敌方主力,不论哪个邪神进犯,模式都一模一样,以至于不用特别调整战术,它们的兵力,像是批发来的。
一个问题也自然而生,那是从哪儿批发的呢?
剩下的几块图块,她也说不清是什么。
似乎是一些人,或者,一个人?
思考到了这里,秦月琅觉得自己像旧账缠身,过去没有揭开的东西,和新的谜团缠在一起,让她更加无法推测出真相。
忽然间,她产生一种荒诞的直觉:她一切的困惑,只要找到威胁这片宇宙的外来毁灭,大概就能解决。
撒旦殿内,秦月琅的记忆幻境已经消散。
路西法从地狱领主那里得到了“阿斯加德覆灭,世界树动荡,天境在华纳海姆接收幼年住民”的消息。他早有预计,只是事实发生得比预计得快。
他暂时没有关注这些的欲望,他走到秦月琅旁边,看她毫无知觉地躺着,样子狼狈,还是亲自动手,把她摆到了座位边平整的地方,然后才察觉——
她的灵魂飞哪儿去了?明明之前还在她身体里。
他皱眉,地狱是灵魂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吗?
就算是异世界的军事指挥官——
当然也不可以。
他问身后的玛兹肯:“玛兹肯,她的灵魂什么时候跑了,你感觉到了吗?”
玛兹肯沉浸在指挥官波澜壮阔的成长史中,还没回神。作为恶魔,她没有心,也不能理解很多人类的概念,她看过秦月琅的记忆后,却感觉身上有些麻木。
她反复地想着,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感受从何而起。
虽然秦月琅最终守护了她的世界,或许因为处处绝境,做什么都有种拉着全世界跟她一起死、一起活的疯魔气势。
对路西法的问话,她回答出一团乱语。
意思是:他们有一个疯狂的救世主。
路西法意识到玛兹肯说的是秦月琅,将秦月琅和救世主这个词联系道一起,这让他感到好笑。
他有一个救主的父。
现在他锁了另一个救主……该让她做什么呢?
他反问:“哪个世界的救主不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玛兹肯:(乱语翻译)赚到了,免费看了一场3D立体视效、魔法和科技齐飞的战争片。
路西法:赚到了,人是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