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想拜见公主, 劳烦通报一声。www.zhongqiuzuowen.com”
秋兰手里拿着几张单子, 正站在院子里清点东西, 闻声抬头, 见到来人是顾清晗, 她本能地屈膝福身:“奴婢见过驸马爷。”又冲着屋里喊了一句:“驸马问安。”
麻溜地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自己一愣:“呃, 对不起啊,顾爵爷,奴婢说顺了嘴。”
顾清晗脸色苍白,勉强笑笑:“没关系,事出突然, 一时改不了口也是有的。”
秋兰有点窘, 呐呐道:“公主已经起来了, 奴婢带顾爵爷进去吧。”
时辰其实还早,但天瑜破天荒地已经起床了,端庄地坐在正院上房中间的太师椅上,正在发呆。
和离之事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天瑜本人,她本以为皇帝训斥一番就会把她打发走了, 熟料皇帝痛快下了旨意给顾清晗, 收回赐婚,从此和离。
天瑜震惊了,整个人都处在难以置信的恍惚状态,几乎整夜未眠,她把这么多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心里过了一遍。
心情难以名状, 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不是她当初预想过的欣喜若狂。
顾清晗如常进去叩拜天瑜,逆光,看不清眉眼,天瑜觉得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身形也佝偻着。
天瑜心里古怪地抽疼了一下,她早上喜欢睡懒觉,不需要出门的时候很少起床,如果起床了,顾清晗就会陪她一起吃早餐,像今天这个时辰,原本两个人应该坐在一起吃饭才对。
“你已经不用来给我请安了。”
顾清晗腼腆地笑笑,声音嘶哑:“臣,只是习惯了。”
天瑜察觉到顾清晗心情失落,她本能地想安慰两句,话到嘴边顿住了,蓦然生出一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负罪感,面对着苦主羞愧地抬不起头。
她强装镇定地给顾清晗赐了座,侍女端了春凳过来,顾清晗坐下后抬头想再多看几眼天瑜,却被她今日的一身打扮刺痛了眼睛。
织金铺翠的云霞龙纹大衫霞帔,孔雀蓝宝石点缀的公主金冠,额头前垂着光泽柔腻的珍珠流苏,端庄大气,美的夺人心魄。
她嫁过来那日,穿得正是这样的凤冠霞帔。
顾清晗知道,天瑜今日要回宫去了,所以她才把一身公主朝服穿戴地整整齐齐。
他很想问问天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是怎么了,为何一夕之间他们就不是夫妻了。
却并不能问出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的圣旨,做臣子的敢置疑就是不忠。
顾清晗心里默默难过,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喧嚣,好像是内务府的人来了,丫鬟婆子们忙里忙外的收拾细软,平日里只能在外院伺候的家丁小厮们进进出出搬东西。
他低声问:“殿下这就要搬走了吗?”
天瑜点头,她要搬回宫里,这座宅子内务府也要收回去。
启朝的惯例,公主出嫁之前,内务府会在驸马府附近购买宅邸,用来翻修或者新建公主府,天瑜的公主府便是这么来的。
现在她和离了,这座公主府当然也就用不上了,所以要收回去,下一次天瑜出嫁的时候,会在新的驸马府邸旁边再为她建一座公主府。
不过原本给天瑜的那些陪嫁还是在她名下,下一次她再嫁应该还会添一点,算下来这婚离得其实很赚。
她总算摆脱了原身留给她的烂摊子,从此可以逍遥快活做公主,走上人生巅峰,左手小狼狗右手小奶狗。
奇怪的是,天瑜明明实现了心愿,却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变开心,反而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顾清晗喃喃问了一句:“不知内务府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宅子,是打算发卖么?”
天瑜随口答了一句:“大约会卖了吧。”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这些事,据她所知,罪臣家产充公之类的事情常有,皇帝会赏出去一些,卖出去一些。但这处宅院大而豪奢,应该不会这么大手笔赏人了,卖的可能性更大。
秀竹姑姑进来禀告:“殿下,宫里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交给奴才们便好,殿下可以动身了。”
天瑜站起来,顾清晗同她一起走到大门口。
公主府的描金红底牌匾已经被摘下来,靠在墙边,顾清晗看了地上的牌匾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平国公府的牌匾。
两座府邸比邻而建,一年的时光,顾清晗早已习惯了马路两边都是家,想到从此之后这里再也没有她,他的心头顿时一阵压抑苦闷。
秀竹姑姑扶着天瑜上了马车。
顾清晗翻身上马。
天瑜掀开车窗的帘子准备说再见。
顾清晗却说:“臣去衙门正好同殿下顺路,如今时辰尚早,不如臣送送殿下吧。”
天瑜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她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顾清晗骑着马走在马车一侧。
天瑜知道他在旁边,隔着帘子往外看,骑在马背上的男子身姿挺拔,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知道,他真的是极其好看的。
她总算把他的人生还给了他,两清了,不欠了。
天瑜心里虽然这么想,嗓子眼却一阵阵发咸,似乎有什么东西哽着。
她原本以为顾清晗今早是来质问她的。
是他说“婚姻不是儿戏。”
是他先说“不想和离。”
是他说“相处日久,臣的心里再无旁人,只有殿下。”
……
可现在他们都这样了,他见到她,竟然什么都没说,问都不问她一句,就像没事人一样。
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离了吗?
这算什么事啊!
天瑜盯着看外面顾清晗的影子,眼中忽然带了泪,她吸吸鼻子,自言自语道:“有点难过啊,我怎么回事。”
自己哭了把自己吓一跳。
她抹抹眼泪开始恶狠狠骂自己,你不会真的喜欢顾清晗了吧,离婚他都无所谓,你现在去喜欢他,你现在去相信他说过那些狗屁话,你说是不是你找虐,犯贱。
马车到了皇宫门前,天瑜下车,眼睛有些红,她不愿意让他看见,低着头道:“相识就是缘,能认识你,我真的挺高兴。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你肯定会有更好的姻缘。”
顾清晗努力维持着和煦的笑容:“殿下也会有的,臣会一直记着殿下的好,以后多保重。”
说完这一句,不等天瑜答话,顾清晗突然跃起,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只留给天瑜一骑绝尘的背影。
他是想看着天瑜进了宫再走的,可是他忍不住了,他没有办法像一个陌路人那样跟她若无其事的道别,他只要一想到她再也不是他的妻子,今生再也同他没有关系,就痛到肝肠寸断。
站在她面前,顾清晗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就要泪崩了,他不能在皇宫前失态,他只能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天瑜吓到了,她愣愣地看着顾清晗的背影。
这家伙前一秒说会一直记着她的好,下一秒就跟在家关了一个礼拜没遛过的二哈一样冲了出去,远离前妻的速度堪比离弦的箭。
天瑜的心拔凉。
他现在是赶着去开香槟庆祝自己重获自由了么?
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啊,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一做。
呵,狗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
*
天瑜和顾清晗和离的事情,很快传开了。
孟蓉蓉本来正在宫里陪玉华说话,听说这件事后迅速出宫回府了,仆人告诉她老爷和夫人正在花厅说话,她等不及步撵来抬,直接冲去了花厅,累得气喘吁吁,大家闺秀的形象都顾不上了。
“爹,娘,女儿听说一件大事!”
朱夫人见她进来,笑眯眯道:“娘和你爹正好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孟爵爷不悦地打量女儿一眼:“什么事急成这样,连请安都忘了,没有点规矩。”
孟蓉蓉自知失态,忙礼数周全地请了安,袅袅娜娜地坐下,她以为自己想说的和父母想说的是同一件事,便不再多话,乖巧等着父母开口说顾清晗的事情。
孟爵爷道:“方才安郡王妃来了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瞧着你不错,想跟咱家议亲。”
“安郡王府?”孟蓉蓉惊讶抬头:“是给谁提亲,莫不是夏正云?”
“正是他。”孟爵爷威严点头:“还有一事,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太后娘娘有意封夏正云为良郡王,不日就会有旨意。”
夏正云的婚事一直拖着解决不掉,安郡王的小妾又生了三胞胎儿子,王妃气不过,天天去宫里找太后娘娘哭诉,说自己没有体面,求太后娘娘恩典,给夏正云封一个郡王爵位。
安郡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老婆去闹。
本来的话,郡王世子降等袭爵之后是国公爵位,如果太后给恩典的话,夏正云就也是郡王了。
安郡王自己的王爵还可以传给别的儿子,都是自己儿子,谁家还能嫌爵位烫手。
太后实在被安郡王妃缠得没法子,只好同意了。
朱夫人眉开眼笑道:“蓉蓉,你想想,嫁过去你就是良郡王妃了,王妃啊,比当初嫁给顾家做国公夫人强到天上去了。”
她又转脸笑眯眯对丈夫道:“爵爷,跟安郡王家议亲的事情你可要抓紧点,这夏正云要封良郡王的风声一旦透出去,肯定一堆人家抢着往上贴。”
孟蓉蓉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啊,爹,娘,女儿不愿意嫁给夏正云,他是个花花公子,坊间都传言他有花柳病啊。”
朱夫人脸一绷:“你这孩子,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孟蓉蓉已经慌了,哪还顾得上羞涩,急忙道:“女儿从小姐妹哪里听说,便是先前他曾包养过一个花魁,后来两人散了没多久,花魁得花柳病死了,女儿听说那种脏病是传染的。”
孟爵爷没想到孟蓉蓉一个闺阁女儿竟私下同别人谈论这样不堪的传言,脸有些黑。
他毕竟是父亲,不好说得太细了,含混道:“你小孩子不懂,那花魁八成是后来同别人一处才得病的,夏正云包养那花魁的时候早,当时是干净的。”
朱夫人也深以为然:“这么久过去了,他都没有事,说明根本没染上。再说了,我瞧平日里你跟他聊得不也挺好的。”
孟蓉蓉急了:“为什么非要是夏正云,不是还有好些人家来向我提亲。”
孟爵爷怒其不争道:“那些都是不入流的人家,夏正云是郡王,郡王!”
朱夫人苦口婆心地劝女儿:“蓉蓉啊,你可是当年跟顾清晗议过亲的人,放着王妃不做,难道甘心嫁给那些小鱼小虾么。”
孟蓉蓉快哭了,她是想找个比顾清晗还风光的男人嫁了,气一气那个天瑜公主,可是夏正云万万不可以。
他不是好东西啊,她们小姐妹聊天的时候,常常私下说他家中通房几十个,还是见到俊俏点的女子就流口水,实乃色中饿鬼,嫁给他就等于往火坑里跳。
孟蓉蓉把心一横:“娘,女儿听说现在顾清晗同五公主和离了,王夫人当时那么喜欢女儿,不如爹娘去顾家跟她谈一谈。”
朱夫人到底是有些心疼女儿的,无奈道:“娘跟您说句实话,和离第二天,娘就偷偷去顾家探过口风了,结果那个窝囊老太婆当她不了儿子的家,一脸不太情愿的样子。”
孟广义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当即冲着朱夫人发火了:“你这个无知妇人,谁让你去的,女儿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当,你跑上门去倒贴顾家,孟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朱夫人被男人骂了,又想到在王夫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也很恼火:“你说这事气人不,她儿子一个二婚男人,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我看在亲戚的份上,看得上她儿子算是给她脸了,结果她给脸不要脸。”
孟蓉蓉苦苦哀求道:“论人品家世,顾清晗就算不是郡王,也好过夏正云许多啊。何况顾家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有丹书铁券和免死金牌,单这条夏正云就差太远了。女儿求求爹娘了,先不要答应夏正云,让我去找顾清晗,他一定会上门向我提亲。”
孟爵爷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世袭罔替”这四个字的重量,有些犹豫了。
朱夫人也想到了什么,咂咂嘴道:“顾家是开国的功勋,家中产业无数,他是独子,将来还不用分家。”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心动了。
孟爵爷点点头同意了:“好吧,如果你能让顾清晗肯诚心诚意上门求娶,爹就勉强答应他,不计较他是二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