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明寺是一座千年古刹, 历经三朝依然香火鼎盛。www.xinghuozuowen.com
寺庙内的各处影壁墙上, 留下了历代文人骚客的墨宝, 故而外地人士进京, 此寺庙从来都是游览首选。
今日既是踏青节, 南省举子白建修便携了娇妻苗丝贞前来觉明寺赏玩一番。
春光正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日头有些晒人了,两人就在庙后找了个露天茶摊子,坐着纳凉。
不多时旁边来了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倒也罢了, 寻常书生打扮;女的颇有几分娇俏颜色, 衣裳首饰十分不凡, 奇的是看言谈举止又不像是富家小姐。
苗丝贞把秋兰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几遍,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她这身打扮值几多银两,最后目光在秋兰发髻间一根簪子上停了下来,暗自砸了砸嘴。
只听宋同光道:“方才来的时候, 我见庙前头有个茶楼,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秋兰指着白建修那一桌空着的一半道:“这摊子上不是有空位么, 莫要往前走了怪热的, 就在这儿坐着喝些茶算了,我渴的不行。”
不是秋兰不肯去,她知道宋同光身上没多少钱,临来的时候宋大爷给他的银子估计全花完了,他现在身上有的些许钱财, 都是他过年公主府账房上帮工的钱。
宋同光知道秋兰心疼自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坐下了。
见情郎满脸是汗,秋兰忙把帕子递过去,宋同光拿起看了看,上面是秋兰亲手绣的兰花图,他没舍得用,将帕子塞进自己怀里,抬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用手扇风。
在这当口,白建修“啪”地一声甩开了折扇,在怀里潇洒地摇了摇。
那声音把秋兰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搭桌的这个男子三十岁左右模样,面白无须,喉结不甚明显,清瘦的身材套着一件青色长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尤其是他手里那把大扇子,虽然扇面上画得乌七八黑不好看,扇起来好像很凉快的样子。
秋兰随意地收回了目光,却听得宋同光惊呼了一声:“阁下莫非是三绝先生白建修!”
白建修自矜地笑了笑,傲然道:“正是白某人。”
宋同光激动不已:“晚生拜读过先生的诗集,方才看见先生扇面上的私印,才斗胆一问,想不到真是先生,幸会幸会。”
两个人都是进京考这一科春闱的,宋同光一脸倾慕同白建修攀谈了起来,告诉他,众位举子都笃定这一届金科状元非白建修莫属了。
秋兰坐在边上直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白建修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苗丝贞艳羡地看了秋兰几眼,坐过来贴近了,笑眯眯地打听:“好妹妹,姐姐可否问一问,你这头上这只蝴蝶采花簪多少银子打成的,这宝石花做得竟然跟真的似的,这蝴蝶的翅膀看着就像是要飞起来。啧啧,这簪子要是换做我戴上估计也好看的。”
秋兰从没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上的蝴蝶,她这一碰,那蝴蝶的翅膀就真的颤动了起来,把苗丝贞的眼睛都看直了:“世上竟然真有这等好东西,姐姐以前在馆中从未见过。”
莫说她没见过,便是馆中的头牌花魁八成也没有见过。
秋兰道:“这位姐姐,不是我有心隐瞒你,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只簪子多少银钱,簪子是我家五公主赏赐的,大约怪贵的,反正我一个小小奴婢肯定是买不起的。”
白建修听到这句心里一动,他微笑道:“原来宋老弟在五公主府上做门客。”
宋同光连连摆手:“小弟资质粗陋,怎么敢当五公主的门客,就是借住一段时日。五公主是个温和宽厚的人,多亏她善心收留,不然小弟家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秋兰听他们一来二去谈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她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字儿写的特别漂亮的白建修吧,我家公主有一柄扇子上是你写的扇面呢。”
“是吗?”白建修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说起来,他同这位五公主也算旧相识,颇有渊源,只是因为一些缘故不方便上门拜见。照方才这丫头的说法,五公主对自己并无成见,甚至还有些欣赏之情。
宋同光连忙道:“秋兰不要乱说,先生有大才,不只是字,诗画俱是一绝,故而号称三绝先生。”
白建修挑挑眼角,笑着摇头道:“无妨无妨。今日我与宋老弟一见如故,不知道日后可否去找你谈诗论文?”
宋同光受宠若惊:“在下不胜荣幸。”
时辰不早,几人告别,宋同光临走还付了白建修的茶钱。
苗丝贞一直盯着秋兰的背影看,那个丫头走起来的时候,发簪上的蝴蝶翅膀随着步伐轻轻翕动,像活了一样。
她艳羡道:“毕竟是公主身边的女官,即使奴婢,吃穿用度也是不凡的。”
又转头对白建修道:“相公,你这次肯定能拔得头筹,名满天下,奴家也可以跟着相公享福了。”
白建修胸有成竹地笑笑。
一个月后,会试殿试全部结束,进士科发榜,礼部南苑东外墙外人山人海,各地举子都聚集在此,想看看自己是否金榜题名。
高中的心潮澎湃,落榜的如丧考妣。
卫怀瑾皱了眉头,那面榜墙前人声鼎沸,他实在不想往里人丛里挤,便询问一个刚从里面钻出来的家奴道:“借光,一甲一名武进士,可叫卫怀瑾?”
那家仆不知是谁家的,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你谁呀?”
卫怀瑾微微一笑:“在下卫怀瑾。”
那人捂了嘴:“……?武,武状元,本尊!”
卫怀瑾不再理会,转身走了,按照启朝惯例,明日会去礼部会派人去卫府宣读钦点状元的圣旨,他要去兵部领取皇帝赏赐给武状元的兵器铠甲准备接旨。
这番对话狂妄且有趣,周围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看着卫怀瑾挺拔的背影窃窃私语。
“就是他,那个南省的武举解元,都说他貌似二郎神君,可单手举百斤大刀。”
“喔呦,我晓得他,当初都传言他必夺武刻魁首,果然是他。”
白建修刚到礼部院墙外便瞧见了这一幕,他看着卫怀瑾潇洒远去的风姿,“啪”地一声甩开了怀中的扇子,拉住一个刚挤出来的,垂头丧气的书生,自矜地微笑着道:“借光,一甲一名文进士,可叫白建修?”
书生没好气道:“一甲一名文进士窦向民,不识字么,没长眼睛么,不会自己进去看!”
说完唉声叹气地走了。
白建修一愣,窦向民是谁?这场景怎么跟刚才那家伙的不太一样。
听见有人提了三绝先生白建修的名号,密匝匝挤在一起的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议论。
一人奇道:“都说今年文曲星非白建修莫属,我怎么瞧了几遍都没在榜上瞧见他的名字呢。”
另一人习以为常:“没找见就是榜上无名了呗,文豪诗客考不中科举的多了,寻常事。”
白建修呆愣了片刻,然后疯了一样的往人群里挤。
不对,我怎么可能不是状元!
那我一定是榜眼,最不济也是个探花,绝不可能名落孙山……
*
一辆马车从黄太傅府上驶出来,黄家的千金大小姐黄宜凝在家中无聊,打算去找闺蜜孟蓉蓉聊天解闷。
马车刚拐上朱雀大街,便被人流拥在街边动弹不得,车夫报说是因为前头文武状元奉旨骑马巡街。
黄宜凝觉得这些看热闹的百姓真是无聊,可是马车又不可能插了翅膀飞出去,她只好耐着性子等人群散开,结果人越聚越多,越来越挤,外面越来越吵闹。
她烦闷地推开车窗朝外望了一眼,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一张俊美的脸上,那人身穿一身银甲,系着大红的状元披风,满头乌发齐整地束在头顶,扣着一枚纯金小冠,眉梢上扬,眼睛墨似的漆黑,宛如天神落世一般,周身弥散着说不出的风流气度。
黄宜凝呆愣愣地看着外面,她不由自主地从车窗探头出去追着他看,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眼里只能看到那个年轻的武状元身披绶带,骑着的一匹系着红缨的白马,沿着街道从北向南缓缓而来,一路走进她的心里。
卫怀瑾抬起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密匝匝看不清脸。
这本该是他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他多想她能来看看,可他能感觉到,她并不在这里。
卫怀瑾失望地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拉出隐影,两只小刷子一样倒映在面颊上。
黄宜凝在这目光里轻颤了一下,她觉得他一定是看见自己了,他晶亮的目光像是一根羽箭,一箭就深深钉在了她的心上。
卫怀瑾骑着马走远了,黄宜凝从车窗探出身去,扒着窗扇痴痴地目送了良久,幸好今天街上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的神态,倒也不显得突兀。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人是谁。”
旁边几个人转脸奇怪地看看她,似乎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是什么极为不合时宜的事情。
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媳妇儿好心接了一句:“新科状元卫怀瑾啊,刚才那敲锣打鼓的阵势你没听见哪?昨天都游了一天了。”
又有一个同样翘首望着远处的大姑娘对身边友人道:“□□三天呐,明天最后一天,咱们一定要早点来占个好位置!若是那有钱的可以上醉仙居楼上定然看得清楚,穷人连看都看不仔细。”
另有一个年轻小姐,身边还带着丫鬟,瞧着应是个殷实富户家的女儿。
她的丫鬟艳羡道:“不知道哪家小姐能得这般神仙似的人物青睐。”
那小姐黯然惋惜道:“总归不是咱们这等小门小户,回吧。”
黄宜凝拉拉杂杂听了许多闲话,人群才缓缓散开了,马车复又开始前行。
“卫怀瑾,卫怀瑾……”
她一路上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这个名字,她托着腮回想着他转脸望过来的眼神,他到底有没有瞧见自己呢?
黄宜凝是常来孟国公府上的,仆人径直将她领到了孟蓉蓉的闺房里,两人闲聊了几句。
孟蓉蓉把自己最近做的诗画拿给她看,打开了一支折扇羞答答道:“这扇上的诗,是晗表哥亲笔题写的呢。”
黄宜凝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孟蓉蓉察觉出异样,今日黄宜凝似乎不像往常那样捧场:“凝儿你怎么了,有心事么?”
黄宜凝想说又不敢明着说:“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今天来的路上遇见了金科状元□□,觉得有趣。”
少女怀春自然忍不住想要倾诉,但是闺阁在室女思量男子传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黄宜凝忍了忍,又觉得孟蓉蓉是她最好的闺蜜,有心事不对她说还能对谁说呢,遂咬着唇道:“据我观之,武科状元甚美。”
孟蓉蓉不以为然:“那能有多美?还能美得过我表哥平国公顾清晗,你也是常常见他的,做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再说了,男子们都讲究娶妻娶贤,女子们寻良人也不该看只看外表。”
黄宜凝不好意思道:“我就没有蓉蓉你这么睿智通透,是我浅薄了。不过若论起男子风貌,武状元英气逼人,平国公温润清逸,各有千秋,不好评断。”
孟蓉蓉浅笑:“哪有啊,凝儿也很好了呢。哎呀,说起来日子过得真快,春闱都放榜了,之前都盛传那个白建修夺魁,他是文状元么?”
黄宜凝摇头:“这届文曲星不姓白,没在意姓甚名谁。”
孟蓉蓉拿着扇子轻飘飘摇了几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心都在武状元身上,你总该知道他姓甚名谁吧。”
黄宜凝脸红了:“他叫卫怀瑾,好像祖籍南省。我原先一向以为南省人氏身形偏小,想不到竟有这般英伟的。”
听说是出自南省的武科举人,又姓卫,孟蓉蓉眨眨眼,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她压抑不住心里的得意,捂嘴一笑,道:“哎呀,原来是这个姓卫的呀,他去年冬天一进京城就急吼吼地托人向我提亲呢,不过我爹娘没瞧上他,直接回绝了,我也懒得去看,早知道就该去相看一眼的。”
黄宜凝一怔,心里有点泛酸,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娘亲说今日午间家中有客,叫我回去用饭呢,我就先走了。”
孟蓉蓉也不挽留,袅袅娜娜出来送她,一路安慰道:“我呢,也没瞧上他,所以就没答应他。凝儿若是觉得他好,不如叫你娘托人问问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只要是好姻缘,男家女家谁先开口都无妨的,反正我肯定不会跟你争抢的。”
黄蓉蓉总感觉孟蓉蓉好像在暗戳戳地对自己炫耀什么,细想却又抓不住有什么,只得勉强笑笑道:“多谢蓉蓉了,那我明日……不,后日再来看你吧。”
状元游街一连三日,错过了头一日,今日就是最后一日了。
黄宜凝昨天从孟国公府上出来立刻重金定了醉仙居三楼的一个包间,怕马车被堵在路上,今天更是早早地就在包房坐等。
时近正午了,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女子的尖呼和小孩儿的喊叫声传来。
来了,他来了。
黄宜凝激动地站起来,抚了抚鬓发,今日一定要好生看看他。
她刚走上外面沿街的阳台,便看到孟蓉蓉一身盛装斜倚在隔壁包间阳台的美人靠上。
孟蓉蓉看见她来了,先是一怔,然后热情地朝她招手笑:“凝儿也来吃饭啊,好巧。”
黄宜凝生硬地笑了一笑:“是好巧。”
*
本届科考已经尘埃落定,哲昭皇帝在文华殿赐宴两科主考官与一甲进士们,为的是彰显皇家爱才惜能之心,亦是为了让这些初次入仕的臣子们感受皇恩浩荡。
一甲进士,民间俗称状元、榜眼、探花,文武二科共六人。
皇后这几日身体不适,容颜憔悴,便委托孟贵妃代为参加。
孟贵妃因为玉华禁足被关得快要疯了,便央求着皇帝叫玉华也出来见见世面,说不准这个孩子见着这些苦读的学子们,就知道自己过去任性顽劣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便懂事了呢。
掌心掌背都是肉,皇帝多少都是心疼这个小女儿的,半推半就答应了,但是严令孟贵妃看紧了她,不可再生是非。
卫怀瑾和窦向民坐在一处,两人一文一武,同为这一届的魁首,但是今天文华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卫怀瑾吸引了。
他正当二十一岁的大好年纪,英武俊朗,眉眼漂亮出众,衬得旁边四十岁的文状元像个透明人一样,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确实是占便宜的事情。
顾清晗和天瑜也来了,因为顾清晗身为皇家驸马,又是三年前那届科考的探花,故而皇帝特意将他们夫妻二人召了来。
有太监引着顾清晗和天瑜坐到了位置上。
卫怀瑾从天瑜进来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忍不住追随她,根本不由自己控制。
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在瞧顾清晗,毕竟早已有传言说两人神似,如今两位美男齐聚一堂,大家不由暗叹,确实有些相像,却又不一样,各有各的风骨,根本分不出伯仲高低。
顾清晗抬头迎上卫怀瑾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卫怀瑾被顾清晗眼神里的敌意刺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隔空拱手掩饰道:“小弟见过顾表兄。”
顾清晗淡淡地回了礼:“卫状元不必客气。”
卫怀瑾强迫自己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耐心。
大家听见这二人寒暄,才知道原来两人是有亲的,家中有未出阁女儿的大人们看向卫怀瑾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热切。
他能和顾爵爷有亲,这说明什么?说明家里非富即贵啊!
如此年轻的状元公,明日金殿授官就是正三品参将,若是还未婚,那真是,天赐的良婿。
外面有太监高声叫道:“御驾亲临,肃静。”
群臣连忙离座跪下:“恭迎圣驾。”
哲昭皇帝到了首座,笑眯眯伸出双手虚扶了一下:“众位卿家平身,都坐吧。”
众人起身各自回座位。
玉华等父皇母妃都坐好了,才小心翼翼上前打算坐在孟贵妃身侧,她的眼无意从下面人群中扫过,恰好卫怀瑾坐直了身子在整理状元冠服的袍袖。
便是在这一刻,她惊鸿一瞥看见了卫怀瑾的脸,顿时眼睛发直,踩到了自己肩上的臂帛,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皇帝不悦地看了孟贵妃一眼,以往重大场合他总是担心天瑜出纰漏,如今天瑜乖巧了,这个玉华是怎么回事。
孟贵妃忙把玉华拽到了自己身后,小声道:“不可冒冒失失的,今日不许说话。”
宴席开始了,今日这酒宴,其实是个变相的庆功宴,三年一度的会试圆满结束,群臣心情愉悦,觥筹交错间气氛很快变得喧闹热烈。
皇帝举杯与臣子同乐,饮完一杯酒后,他赞赏地看着卫怀瑾,对群臣道:“这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瞧着如今年轻人如此冒尖,朕真是不得不服老喽。”
卫怀瑾忙道:“皇上春秋鼎盛,学生不敢相提并论,自罚一杯。”
他扬起脖子,喉结微动,干净利落地将手中一杯酒满饮了。
因为还未授官,他自称学生极为妥帖,皇帝显然很是欣赏,含笑问道:“卫状元哪里人士?”
“学生祖籍南省巫阳县。”
这时候武科的主考官,兵部尚书应荣沉吟着道:“老臣怎么记得卫状元是顺州府的举子。”
卫怀瑾解释道:“十七岁那年家父调任顺州知府,举家迁去,故而是在顺州府参加的乡试。”
皇帝静静地听着,他觉得巫阳县这个地名有些耳熟,看见坐在下首的天瑜之后,忽然想起来缘由,便笑道:“朕知道那个地方,朕曾去微服私访去过隔壁的巫阴县,是个山美水美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说起来,朕的天瑜公主便是从巫阳县寻回的,于你算得上是同乡。”
天瑜只是陪顾清晗来凑个数的,给皇帝老爹撑个场面而已,她进了文华殿便一眼认出坐在状元位上的那个人,是前日跟自己的马车剐蹭了的肇事者。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头晕晕的,胸口发闷,本身又对这个宴会没什么兴致,所以一直低着头发呆,现下听见皇帝提到自己,就抬头微笑着对卫怀瑾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天瑜并不知道,自己一个礼貌的笑容让卫怀瑾心里波涛翻涌。
她对他笑了。
自别后,多少个无眠的夜,他思而不得,只能严逼自己忘记她明媚的笑容,不去回忆她唇边那两朵盛满甜蜜的浅浅梨涡。
明明是需要靠着灯烛照明的晚上,卫怀瑾却突然觉得天地万物都亮堂堂了。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欠身拱手:“学生见过五公主殿下。”
孟贵妃的目光从天瑜和卫怀瑾身上扫过,她看到皇帝侧着身子同兵部尚书热切地说着什么,她眼珠子转了一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带着十分好奇地温柔模样,接过皇帝的话头问道:“不知道卫状元以前是否见过咱们天瑜公主呢?”
卫怀瑾瞬间脸色骤变,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呛到了酒,许久才艰难道:“学生虽然与五公主曾是同乡,可惜当时年幼,后来随父亲去其他地方任职多年,所以并不曾见过。”
天瑜好奇地看过来,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状元公面色涨红,口气不太自然地样子,八成是呛酒呛狠了。
也难怪,刚才那么大一杯酒,生灌了下去,这么个喝法他不呛着谁呛着。
孟贵妃转过脸又笑眯眯地问天瑜道:“本宫瞧着卫状元如此风华夺目,真是令人过目不忘。本宫突然好奇,天瑜往日在街市……,嗯,民间的时候想必见过不少人,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卫状元呢,像卫状元这般的人中俊杰,若是见过一定是能记得的吧。”
天瑜一怔,为什么话题又回到我身上了,她极快地反应了过来,这个狐狸精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这是打量着又想那卖肉的事情戳我的痛处让我出丑吧。
卫怀瑾猛地抬头看向孟贵妃,剑眉微挑。
顾清晗虽然面色如常,眸色却是冷的,他担心极了顾不上别的,一把抓过天瑜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着她,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道:“殿下,过去的事不是你的错,你自食其力很了不起。”
天瑜突然被顾清晗握住了手吓了一跳,她觉得他的手心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炭,她想把自己的手拽出来,无奈他手劲儿实大,她试了一下没有成功。
抬头发现不少人都因为孟贵妃的问题看着自己,天瑜脸红了,当着众人的面拉拉扯扯实在不雅,她只好由着顾清晗握着,脸上带笑,心里却尴尬得要死,她微微朝顾清晗偏了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给我放手。”
习武之人眼尖,卫怀瑾注意到顾清晗的动作,他死死地盯着两人桌子底下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电闪雷鸣,醋海翻涌。
顾清晗听见天瑜口气不好,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抬眼正对上卫怀瑾的目光,他一怔,瞬间又捏紧了天瑜的手,小声道:“殿下不许掀桌子!”
天瑜咬着后槽牙:“我对桌子没有执念,你给我放手。”
顾清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臣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