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轰鸣声被车窗阻挡，车厢里只余一片压抑。
刚刚李响扶着顾生上车后自觉坐上了副驾驶，司机也等凡惜音上了车才启动车子，所有人的默契都在提醒着顾生凡惜音于“他”的地位。
倒是有意思。
顾生懒懒地靠在真皮背椅上，目光朝旁边一瞥，露出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让凡惜音看到这一切，她一定会有所怀疑，可她此时正把后脑勺留给他，兀自生闷气。
顾生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看她甩脸色，“怎么，气我刚刚丢下你……”
他的声音像是低哄，可偏偏眼里没有丝毫温柔，只有冷芒。
“刺！”
司机一个刹车，“对不起对不起，前面有个小孩不看路！”
凡惜音也往前闪了一下，不过她顾不得自己，脑子里的气焰早就抛到一边，忙转回头。
果然，顾生抬手按了按在胸口上，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凡惜音无措地抓住他搭在腿上的手指，附到他身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额头上的薄汗。
顾生的手背覆上滑腻的瞬间，像是触电般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胸口的疼痛让他心底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他死死地闭上眼，才忍着没有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踹出去。
看在她还对自己有用的份上，他暂且忍一忍。
凡惜音满眼都是他微微抖动的身体，顿时不敢乱动，只是抖着嗓音让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直到医院，一个嫌烦，一个担惊受怕，两人倒是没有再说上一句话。
医生见到这个不听话乱跑的病人，把他的伤口处理了之后严肃地下通牒，“索性伤口没有裂开，否则得重新开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仗着自己的身体乱来……”
李响这两年也锻炼了出来，不是一言不合就亮家伙的混混了，好生好气地把医生请出去。
护工不知去了哪里，李响一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了顾生和凡惜音两人。
顾生硬撑着坐起来，伸手去拿桌边的水杯，房间里只有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没有叫凡惜音帮忙，凡惜音也没有搭把手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他折腾自己。
水壶离床头远了点，饶是他手长胳膊长也没能拿到，顾生收回左手放在唇边，忍不住咳了几声。
凡惜音终于看不下去，面无表情地起身。
顾生只觉得一阵香气逼近，不是香水的味道，恬淡舒服，一晃神手里的杯子就被人夺了去。
凡惜音捏着杯子把里面的水倒掉，走到角落从饮水机里给他盛水。
她沉默地盯着水杯，热水器响起的声音掩盖了病房的寂静，热水顷刻间从水龙头里流出，只没过杯底，凡惜音就摁下了开关，换成冷水。
接好水，凡惜音端着杯子走到床前。
顾生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浮现出一股厌恶，“谁准你碰我的东西的？”
凡惜音神色不变，“喝么？”
顾生喉结动了动，一声“滚”终于忍不住要从喉咙里喷出来。
“噗！”
一杯冷水悉数泼在他英俊的面庞上，让他把话咽了回去，额前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发根的水珠滴答落在眉尾。
万人敬仰的顾总何时受过这等对待？
顾生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眸里尽是阴云阵阵。
好！
很好！
顾总狠狠地笑了，他今天不弄死她！
偏偏“死人”还在煽风点火，“不是渴么，怎么不喝了？”
“砰！”
凡惜音把杯子砸在地上，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双眸，“你是谁啊，啊？无所不能的顾总，一把刀眨都不眨就往心口捅，现在不过是淋点水怎么了？”
顾生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疯的女人，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眼底冷意和你甚，他的母亲，顾静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疯。
抬手抹了把脸，眼前逐渐清晰，这才看清楚她布满血丝的眼底。
这是……哭了？
顾生被这一下搞懵了，一向精明的脑子反应不过来，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水冷么？”
“……”
“你昨天在手术室的时候，我比这冷千杯百倍！你捅自己的时候有没有为你自己考虑过一丝一毫？你觉得拿你的命换我的命很伟大是么？我会感激涕零是么？！我只会可怜你，顾生你真可悲，这么大了连自己都不会爱，凭什么指望别人爱你！”
“我不要你了！顾生，我不要你了！分手！”
凡惜音吼完，没有管还在发愣的顾生，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把门关得震天响。
门外，李响和护工见凡惜音出来，表情都不大自然，显然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她的话被他们听了去。
两人板震惊半崇拜地看着凡惜音，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连顾生都敢劈头盖脸骂的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凡惜音红着眼看了两人一眼，现在显然没心情和他们寒暄，抬脚就要走。
病房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一只手臂拉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紧，她就被卷了回去。
凡惜音只觉得身前越来越重，顾生一阵头晕，把身上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在她身上，她受不住后退。
“砰！”
门又关了起来。
李响：“……”
凡惜音被重重地抵在门板上，眼前是顾生微微敞开的领口，胸前的风光让她有些热。
顾生粗重的呼吸在她的耳边不规律地喷洒，凡惜音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她被压得快呼吸不过来，“你有事么？走开！”
有事么？
顾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人追回来，他只是听到那句“分手”之后没有来的一阵心慌。
他一时分不清这是属于谁的情感，同时也有些新奇，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待过他，一边泼他一脸水，一边不顾形象地哭，嘴里控诉的却是他不懂爱自己。
顾生钳起她的小脸，眯着眼打量。
长得是挺顺眼的，可同样的脸他上一世收拾起来可没有丝毫犹豫，如今她更会找死了，还敢朝他脸上泼水。
可自己竟然不生气。
他把这些归结于凡惜音对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眼里的打量隐去，在掌心的人炸毛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