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脚尖踢到一个障碍,意识到那是他的鞋,“刷”地缩回去。
脸上升起一片红晕。
顾生淡淡地抬眸。
凡惜音立刻觉得自己像是干坏事被抓住的小孩。
不行,这个氛围太奇怪了。
正当她要起来时,顾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板鞋,凡惜音也撑起身子去瞧。
原本雪白的鞋面被蹭上一块灰印,格外明显。
他放下筷子略微挑眉,凡惜音捂脸。
察觉到他从座位上起身蹲了下去,她关心道:“要纸吗?我这里还有刚刚擦了手的湿巾纸,别浪费啊。”
下面的人没有说话。
凡惜音却蓦地睁大眼,自己的脚腕被他强势地握住。
顾生的掌心干燥灼热,一只手就把整个脚腕包裹还绰绰有余。
他把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腿上,手掌没有离开肌肤,而是不自觉地紧了紧,温热的指腹来回地在内踝摩挲。
凡惜音有些痒,痒到了心里。
她偷偷看顾生,后者一本正经,甚至让她有些羞愧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大掌突然发力,她疼的直往后躲。
“疼!”
顾生哼了声,“疼就对了,不疼怎么长记性?”
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些许。
他摸了摸骨头,调整了几个方向没再见她喊疼,“没伤到骨头,这几天这只脚不要动。”
“哦。”
顾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贴,敷在她的肿胀处。
凡惜音皱了皱鼻子,“什么时候能摘下来啊,好臭。”
主要是好丑。
他站了起来,不知道凡惜音这个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平时看着娇生惯养的,结果真受了伤反而一点都不上心。
怎么这么不省心?
顾生没理会她,拉开她书包侧边的拉链,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叠纸巾,她的小习惯还是没有变。
抽出一袋慢条斯理地擦手,修长的指节一根一根地擦过去,赏心悦目一幕在她眼前晃啊晃。
凡惜音看直了眼。
顾生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然后突然收回手,冷着脸看她,“看什么?”
狭长的双眼似是要穿透人心。
“看,看……”
她回过神,那种被抓包的感觉又来了。
凡惜音只能欲哭无泪地揪着桌子上的纸巾。
又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勾的顾生想上去揉一把。
他捻了捻手,终究还是没动,泰然自若地戳穿她,“你馋我的身体。”
虽然话说的没错,可就这么说出来是不是有点自恋了,凡惜音面上一窘。
顾生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什么呀?
她不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欣赏他的脸么,怎么被他说的和什么恶中色鬼一样?
凡惜音抬头,好吧,是亿点点,不过还是有些没面子。
“我才不稀罕呢!你少自作多情。”
放完狠话还不够,她撑着椅子就要站起来。
顾生抢先扣住她的两只手,胸口的热意把她脸红心跳地逼了回去。
凡惜音只能被困在狭窄的双臂间仰头看他,气势全无。
她气哼哼地扭头,“你也不许占我便宜,我不要你背我了!”
“嗯?”
顾生压下腰逼近,快要碰到她的鼻尖时才停下。
笑得又坏又宠溺,“说反了,我背你是你占我的便宜。”
“啊啊啊!”
凡惜音张牙舞爪地就要跳起来,被顾生早有预料地按住脑袋。
“腿不想要了?”
“我今天就是不要这条腿也要和你拼了!”
她气的一鼓一鼓的,伸出爪子扑过去挠他。
顾生闪了一下,她的手正好勾到了他的侧腰,他面色一紧。
凡惜音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紧张地收回手看着他。
顾生又恢复了若无其事地模样,“吓到了?我刚刚装的像吧。”
装你个头。
嘴都白了还逞强呢。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昨天突然带着自己踩草坪,能为了什么?
真是个傻子。
“像。”
凡惜音顺着他的话笑了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样的顾生让她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
拿不起,放不下。
她可真糟糕。
……
凡惜音是被教室渐渐乱起来的声音吵醒的,她茫然地坐起来,身旁已经没了顾生的影子,她是靠着他睡着的,自己睡得这么死?人走了都没察觉。
眼镜男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醒了,连忙跑过来,“你怎么醒了啊?快再睡会儿。”
凡惜音僵了一瞬,眼神慢慢聚焦。
糟糕,忘了她的人设了,她赶紧坐直身体,故弄玄虚道:“啊……我刚刚在梦里解了一道大题。”
什……什么?
梦里还不忘学习?
眼镜男顶着一头乌云愁眉苦脸地走了。
“唉,他怎么了?”,同桌见眼镜男和凡惜音说完话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奇地问她。
凡惜音这才看过去,见他背都佝偻了确实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是啊,他怎么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八卦。
切,不知道啊。
索然无味地同时扭回头。
一下午过的平静无波。
教室里有一半的人都被保送进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所以上课的氛围很微妙。
一半的人在埋头苦学,另一半的人不是摆弄着自己的化妆品就是昂贵的篮球。
凡惜音有自己的节奏,她已经想好考哪个大学了,不是清华北大,甚至不是c9,而是一个985的吊车尾——本市的师范。
先不说她带着比别人多出三年的记忆算不算作弊,努努力应该也能进清华,可那有什么意思,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真考进去没有了比别人多学几年的优势,不一定能跟得上。
上辈子她没有听父母的话,选了一个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不适合自己的专业,并且对父母给自己选的师范专业嗤之以鼻。
拜系统所赐,她上了快有6年高中了,虽说也遇到过不喜欢的老师,但不论是十一中还是禹城,她就没有见过不负责的老师。
教书育人,不放弃每一个孩子,在他们最关键的阶段拉他们一把,改变的说不定就是几个家庭的人生,老师的价值或许就在此。
如今再选一次,她完全不觉得当老师有什么不好的,要是做的好,说不定能在35岁之前……
35岁,
她差点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两年不到的时间了。
凡惜音顿时没有了再想下去的欲望。
放学铃声一响,她猜测顾生还会来,所以不着急,又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
果不其然,顾生在人都走光的时候姗姗来迟,见到了乖乖在位置上等他的凡惜音,微勾的唇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口的光踏进教室,落日给他镀了一层金光,柔和了身上的冷意。
耀眼而危险,好看的不真实。
凡惜音坐在座位上没动,朝他身后看去,“你没给我带个拐杖?”
顾生当然没带,“我这么大个人就站在你面前难道比不上一个棍子?”
凡惜音摇头,怎么都不肯再让他背自己,“要不然这样,你给我看看你的背。”
他脸色骤变,接着又不正经地调笑道,“凡惜音,你就这么饥渴?”
她定定地望着他,嘴抿成一条线,“嗯,我就是饥渴,所以能看了么?”
顾生回视她,在她眼里看到了认真,眸光一沉。
“谁告诉你的?”
凡惜音轻轻揪住他的衣袖,“我就是扭了个脚而已,真的没有那么弱。你明天不要再来了,在家好好休息,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你赶我?”
“没有,我只是在担心你。”
“不需要。”,顾生神色平静地打断她,黑眸中多了几分偏执,“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他已经见识过她的狠心,什么舍不得,什么只是想陪着他,那些名为凡惜音的温暖,都能在一夜之间收得干干净净。
他怕了,再也要不起她对自己的好。
她只要别动就行,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他走过去。
凡惜音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再仔细一瞧,又什么都没有。
后者一步一步走向她,脚步从容坚定,拦腰把人抱起。
凡惜音怕扯到他的伤口,没有挣扎,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看,见他一脸轻松,“真的行吗?”
顾生为了证明自己行,把她抛上去又接住,像逗小孩子那样,凡惜音可不是小孩子,魂都要吓得飞出来了。
“好了好了!”
凡惜音死死地环住他的脖子,连忙喊停。
“等等,我书包!”
顾生没走出几步,又被她丢三落四地叫停,无奈地返回去。
凡惜音拿起书包套在头上,“好啦,走吧!”
顾生没有动。
果然,下一秒,她就拍了拍头,“对了对了,还有钥匙。”
在哪呢?
凡惜音的小脸皱成一团。
“抽屉上。”,顾生出声提醒。
“对哦!”,钥匙就插在上面。
刚刚她看了那么多遍怎么就没有发现?
把钥匙拔下来,两人才踏出教室。
太阳已经抵不过时间,慢慢落幕,只余几分红色的悲壮。
留给世人的却是恰到好处的暖意。
二人迎着光出去,短暂的余晖驱散了心底的沉重,拉长的影子融为一体。
时此刻,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