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自廊庑洒落下来,穿堂风拂过,将那小半截发黑的红绳吹得在萧九衿手心涌动。
这是她亲自去月老庙求来的红绳,只要红绳仍然还在,那么有情人便永远不会分离。
那月老庙的主持是这么同萧九衿说的,和天底下无数少女一样,萧九衿也希望这象征着她与裴祈暮的红绳能长长久久。
正如她与裴祈暮一般,也是长长久久。
看到这熟悉的红绳,萧九衿眼尾微红,天光落在她满含泪花的眸中,更是显得晶莹剔透。
裴祈暮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萧九衿伤痕累累,带有血块的手心中。
他生怕泪珠会让本就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少女更加疼痛,连忙用宽大的衣袖将少女手心中滴落的泪珠擦拭干净。
“我记得棠棠说过,只要红绳没有燃尽,那么便说明裴祈暮和萧九衿两人缘分未尽!”少年将眼角的泪珠擦干,努力从唇边挤出一抹笑意。
他想要用这抹淡淡的笑,冲淡两人之间隔着的一道似有若无的墙。
萧九衿蓦然想起自己先前说的话,“红绳尚未燃尽,说明我和祈暮仍然有着缘分。”
经过了火焰的侵蚀,那剩下一小半截的发黑红绳竟然变得坚硬。
见萧九衿有些动容,裴祈暮又继续说道:“月老自然不会骗人。既然棠棠能经过重重考验,求的月老庙的红绳,那说明就连月老也是赞同我和棠棠两人在一起!”
月老庙的红绳虽然不值钱,但是想要得到却实在不容易。
这是象征着男女爱情的信物,主要讲究的是缘分。
萧九衿还记得,她当初看别人求红绳求的那么辛苦,而自己却轻而易举的得到红绳。
她还有些纳闷,难不成,这红绳不灵?然后看到萧九衿只把她与裴祈暮两人的生辰八字交给月老庙的主持以后。
那主持将两人的生辰八字放入香炉中,烧成灰烬。之后又往签桶摇了摇,这才得到月老的祝福,顺顺利利拿到上上签。
于是,主持便交给萧九衿一条红绳。那个主持还告诉萧九衿,拿到红绳者,那可是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
她没有想到,裴祈暮竟然也知道月老庙的传说。
泪珠自潋滟的星眸滑落,裴祈暮手疾眼快,用手将泪花自萧九衿的眼尾擦拭干净,生怕清泪滑落之时,弄疼萧九衿。
“我们既然拿到了红绳,那说明我们生生世世是要在一起的!难不成,棠棠当真要辜负月老对我们的祝福?”
看着那条红绳,再看着面前这个细心的男子。她的少年郎如同谪仙下凡,哪怕沾染了病气,依旧遮掩不住他的出众。
心中的防线被彻底击溃,萧九衿何尝不想与裴祈暮生生世世在一起?
她扑向裴祈暮的怀中,将手中的红绳握得紧紧,啜泣道:“我自然不愿辜负月老对我们的祝福!只是,我怕……”
怕他们两人在一起以后,她先他而去留他一人在这悲伤的世间。她怕她的运势影响他,让他再次油尽灯枯。她怕会连累到他,成为他的拖累。
然后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唇瓣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柔软。
这一吻吻得真切,吻得热忱,似是大旱后重逢甘霖;似是暴雪后初见阳光;似是秋雨降临后再见黄叶。
唇上的柔软让萧九衿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不知想了多久,想要与面前的男子生生世世,想要与他朝朝暮暮,想要与他日日夜夜。
这一吻,将两人存在的隔阂彻底冲破。
许是因为沾染了红唇,裴祈暮原先毫无血色的唇也有了气色。他小心翼翼将将萧九衿拢入怀中,生怕触及她的伤痕。
“如若棠棠还害怕,我们不妨再去月老庙。看看月老到底是如何说?”裴祈暮开口说道。
他相信,月老定然是祝福他们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从刚开始永远也没有交际的两条线到如今交错。
天光涌动,仁惠堂弥漫着寒冽的青竹香以及一种淡雅的宁神香。
裴祈暮带着萧九衿,快马加鞭跑到了月老庙。
赶到月老庙的时候,已然乌金西坠。残阳将月老庙中的一切都镀了层金光,连同挂在树上的写满了情人名字的红布也多了层金光。
月老庙的主持刚想关门,然而却看到一对宛若画中人的璧人出现在面前。
男子将虚掩的门推开,见到年老的主持,面露喜色恳求道:“不知如今了还能求红绳?”
一般来说,来到月老庙的多是女子。女子重情,想要求得红绳将心上人绑在身边。
主持在月老庙过了大半生,还倒是头一回看着男女一同来求红绳。
见两人眼中的急切,主持笑眯眯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随后交到主持的手上。她神情恍惚,紧紧看着那写了生辰八字的宣纸。
许是因为萧九衿容貌过于出众,哪怕戴着面纱,主持也认出了这是前些日子求的红绳的安乐郡主。
主持虽然疑惑,安乐郡主先前不是已然求得红绳了吗?这一回,怎么又来了?
然而,疑惑归疑惑。主持并没有犹豫,很快便将写上了两人生辰八字的宣纸放入香炉中烧成灰烬。
听着烧得作响的宣纸,裴祈暮的心悬了起来。他跪在月老佛像前,双目合十,虔诚地同月老祈愿。
萧九衿见状,轻轻牵着裴祈暮的手,也是跪在一旁,同月老祈愿。
主持在一旁看着这堆痴情的男女,忍不住笑笑。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世间人趋之若鹜。
宣纸很快被燃烧成灰烬,主持这时候开口说道:“施主们的生辰八字如今已然告知月老,如今能否求得红绳,便看月老能否同意!”
萧九衿和裴祈暮两人一听,额间不禁生出了细微的汗珠。在这样沾染的秋意的月老庙中,越是黄昏越是寒凉。
主持摇动签桶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萧九衿和裴祈暮连忙站了起身看向主持。
两人的心都到了嗓子眼,生怕主持口中说的话并不如意。
主持面色凝重,看着掉落出来的签。良久才说道:“这签文甚是奇怪!”
裴祈暮抓牢萧九衿的手,生怕她因着月老庙主持的话而再度退却,“如何奇怪?可是月老不同意?”
裴祈暮已然做好了打算。不管签到底如何,他都要抓着棠棠的手,一生一世都不放开!
哪怕前方道路再坎坷,他也不愿意放弃!
萧九衿如今也是一样的心态,她也抓紧裴祈暮的手。
他们两情相悦,哪怕前路再坎坷,也要一同走下去!
主持摇了摇头,笑着道:“施主莫急!原是老僧老眼昏花,险些看错!这是一支上上签,施主和安乐郡主乃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裴祈暮悬着的心放下了,脸上不知觉扬起了笑意,它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萧九衿。
只看到萧九衿潋滟明亮的星眸一样在看着他,秋风萧瑟,带来一股凉意。然而不知是否彼此心连心,萧九衿和裴祈暮只觉得如今甚是温暖。
主持很快拿来两条崭新的红绳,并亲自为萧九衿和裴祈暮两人带上。
红绳套在两人的手腕上,就像是生了根一般,主持打趣道:“带上了红绳,说明二位施主生生世世也分离不了咯!”
萧九衿和裴祈暮双双谢过月老庙主持,残阳退却,黑暗吞噬了整个月老庙。在一片黑暗中,微弱的灯火映在两人的身上。
月老庙主持摩挲着胡须,笑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
太子府中。
宁青辞看着案几上放着的巫蛊之物,脸色铁青。
太子府的侍卫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太子殿下,这些东西都是在您的寝殿内找到。”
和裴姝宁成亲以后,宁青玄才彻底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帝位皇权皆是虚无,宫中已然有传闻,宁青玄的太子之位已然摇摇欲坠。然而宁青玄也丝毫不在乎。
他只知晓,他真正在意的只有萧九衿一人。
哪怕她心里从来没有自己,但只要能远远看着她,看到萧九衿幸福宁青玄便知足了。
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裴姝宁竟然这般癫狂,会在寝殿中给萧九衿下巫蛊之术。
绿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整个人颤抖不已。
宁青玄看着那巫蛊之物,上面写着萧九衿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用草做的小人上面扎满尖锐的利针。
每看到这利针扎在写着萧九衿名字的小人上,宁青玄恨不得亲手手刃裴姝宁。
宁青玄猩红着双眸,杀意瘆人看向跪在地板上的绿莲,冷冷问到:“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子妃到底为何要这般做?”
绿莲是裴姝宁身边的贴身婢女,想来最是清楚裴姝宁身边的事情。
当那小人被扔到面前的时候,绿莲溃不成声。可她越是不作声,便越是惹怒宁青玄。
宁青玄手下的侍卫见状,威胁道:“绿莲姑娘,你就是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家里人?难不成,你当真要让他们给你陪葬?”
家人是绿莲的软肋,绿莲知晓事情败露,她定然没有活路。可是想到自己的年迈的家人,绿莲无法想象落在太子殿下手中他们会落得怎样的后果!
她紧咬下唇,抱着必死的决心,缓缓道:“自从太子妃从青灯寺见过云海大师以后。太子妃像是疯魔了一般,口中总是念叨着什么凤命。还说要将安乐郡主的凤命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