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中,龙床上的皇帝油尽灯枯。皇后看着面前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男子,心中感慨万千。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年少时他对她的柔情。那时候,他总是笑着喊她“怜儿”。可就是这么一声怜儿,让皇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围在龙床上的太医看着皇后的脸色,顿了顿说道:“娘娘,陛下恐怕是快要不行了!”
皇后只是点了点头,这一切尽在她的意料之中。当初既然决定要复国的时候,她便决定要走这一条不归路。
她原先以为自己对这个虚弱的男子只有恨意,可是在听到太医的话以后,那颗寒冷的心竟然出现了一丝的裂缝。不知是因为秋意渐浓,翊坤宫中总是有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的悲伤的气息。
庆帝已然瘦的不成人形,有气进无气出。这样虚弱的男子,与皇后印象中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庆帝截然不同。
可又想起了天欢城的事,皇后心底最后的一点柔情也化为灰烬。她走到太医的面前,冷冰冰道:“务必要留住皇帝的一条命!本宫要亲眼看到,他的盛世被人亲手摧毁。”
几个太医惶恐,面面相觑以后才道了句:“微臣遵命!”
太医走了以后,养心殿便只剩下皇后与庆帝两人。说起来,天欢城遭遇屠杀实则是因为这个男人。
百姓们凄惨的叫声似乎又在皇后的耳边响了起来,她走到庆帝面前,一双白皙的手抚摸在庆帝瘦削的脸面上,缓缓开口道:“当年你让人攻打天欢城之时,可有想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如若不是因为你,我的父皇母后还有我的孩儿都不会死!”
庆帝依旧昏迷不醒,瘦削的脸上因着皇后的用力而多了几条红痕,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得触目惊心。
崔鹄不知何时走进了养心殿,当听到皇后的话的时候,他面上一变。
然因为灯火昏暗,加上皇后一心看着庆帝,全然没有注意到崔鹄脸上的变化。
“娘娘,安乐郡主求见!说是有话要与您说。”崔鹄将头颅低下,掩藏方才露出的惶恐。
皇后微微一顿,她没有找萧九衿,然而萧九衿竟然先来找她了。听闻她在天欢城回来,想来她定然知晓了天欢城的真相,也知道她那个满口仁义的父亲到底是何人。
她点了点头,崔鹄便将人给带了上来。
庆帝就躺在龙床上,皇后一点儿也不避讳。对她而言,如今她胜券在握,谁来她都不害怕。
昏暗的灯火将踏着烛火的少女映得脸色微黄,然而这暗淡的灯光却始终遮盖不了少女的光芒。皇后微眯着双眸,细细打量着萧九衿,见她脸上并无惧意。
怪不得宁青玄如今喜欢她,皇后承认,这样有胆识的女子,她确实欣赏。如若,她不是萧清墨的女儿的话,皇后相信,她们定然会很合得来。
“安乐见过皇后娘娘!”萧九衿微微福了福身,目光被皇后身后的庆帝所吸引。
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幔,可萧九衿依旧能感受到庆帝的病情。庆帝枯瘦的手露了出来,和之前见到的身形壮硕,面色红润的人全然不同。
看着这症状,一个念头在萧九衿脑海中闪过,庆帝中的,似乎便是天欢毒!
皇后笑了笑,开口说道:“本宫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你,你倒是自己先羊入虎口了?只是,本宫实在想不到,你竟然这般命大,屡屡派人暗杀都让你躲过一劫。”
似乎,这才是皇后的真实面貌。萧九衿看着皇后的样子,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她有想过,这次进宫,说不定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可如若她不利用手中的筹码,那么皇后杀她灭口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天下已然被皇后掌控,她插翅难飞。
“安乐知晓,如今大局已定。只是,安乐作为医者,天职便是治病救人。想起皇后娘娘的心病,安乐哪怕送死也要觐见皇后娘娘!”
听到萧九衿的话,皇后脸色微变,她反驳道:“如今天下已然在本宫手中,本宫还会有什么心病?”
萧九衿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如若娘娘当真心安,又何必去打听何默留下的东西?”
昨日在天牢时,萧九衿忽而想到,既然皇后这般关心何默所留下的东西。那会不会,当初在背后出力,让何默早早受刑的会不会就是皇后。
皇后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心虚的神情。
“当初我就在想,何默一个小小的押司,又是怎么敢那么猖狂,蔑视王法。可如今,安乐算是明白了。何默背后,靠的是皇后娘娘啊!”
“砰。”只看到茶杯摔落的声音,浅黄色的地毯中顿时溢出了茶水。
“莫要将本宫与何默那个贱人相提并论!就是将他碎尸万段,也难解本宫的心头之恨。”提起何默,皇后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那姜怜呢?”萧九衿开口问道。
皇后微微一愣,她从主位上走了下来,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你怎么会知道怜姐姐?”
……
郊外的青灯寺,四周的林木郁郁葱葱,让居落在山上的青灯寺显得禅意极深。如今如今入秋,可周围的林木却不见被秋意灼过一番,绿意盎然。
裴姝宁今日一早便离开太子府,跑到青灯寺。绿莲原先还以为,太子妃这是想明白了,想要求姻缘,求得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
然而却出乎绿莲所想,只见太子妃让一个年老的僧人做了个法阵,脸上很是焦急。
“大师,到底怎么样了?”裴姝宁,双手合十,面上丝毫没有虔诚的样子。
那两鬓花白,鹤发鸡皮的僧人看起来很是平和,并没有因为裴姝宁而焦急。
只见他慢吞吞说道:“施主,结果已然出来了。施主所给的生辰的主人,运势极盛,并不似施主口中所说的运数已尽。相反,她的运势更甚从前。”
僧人的话让裴姝宁身上的力气如同被人抽离一般,她瘫软在地上,冷汗直流。
难怪,她就说为何萧九衿的命这么大。如若是按照从前的运势,萧九衿定然不会有活到今日的机会。
绿莲将裴姝宁扶了起身,只听见裴姝宁问道:“不知可有逆转运数之阵法?”
那想来和蔼平和的老僧人听到裴姝宁的话以后 ,脸色沉了下来。他轻叹口气,道:“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施主还是好自为之,依贫道所见,施主运数一样强盛,又何必要做那样损人利己之事?”
裴姝宁哪里能听得进去,从前的日子,她是再也不想受了。她想要爬上最高峰,哪怕途中鲜血淋淋,她也在所不辞。
她扯着老僧人的衣袖,恳求道:“大师,就一次!听闻云海大师您甚是精通阵术,就连这大璃的国运也是因着你才有今日。只要你帮了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亏待您的。”
然而任凭裴姝宁如何请求,可云海大师依旧不为所动。只在口中念叨着施主好之为之。
若说从前,裴姝宁怎么也不相信这玄学之说 。她原先不过
然而在她进入在裴姝宁的身体时,并彻底成为这身体的主人,她便相信了。
既然有了这个机会,裴姝宁便愈发想要得到更多。她想要将她从前失去的都夺回来。她只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
青竹阁中。
挺拔的青竹终究是抵挡不住秋意的侵蚀,原先翠绿欲滴的竹叶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淡黄色。
朔风在青竹阁中,看着自家世子爷像是与世无争一般,心中很是郁闷。这实在不像是自家世子爷的作风,一番斟酌以后,朔风轻声踏进了青竹阁。
只见裴祁暮手上拿着一个近似菩提一样的铃铛在手上摆动,铃铛声清脆,阁内只听到铛铛的声响。
而放在案几上的药表面已然凝固,朔风不禁叹了口气,他将那冰凉的药拿了出去 ,又让人又熬上新的一壶药。
“世子爷,良药苦口,这药不能不喝啊!”朔风苦口婆心道。
因着不能让人知晓自家世子爷眼睛半瞎,所以只能秘密在大夫。可不知是因为情伤,亦或者是因为世子爷信不过外面的大夫,这大夫开的药,他一点儿都没有碰。
朔风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裴祁暮这才将手上的菩提铃铛放了下来,就当朔风以为世子爷相通的时候,只听见世子爷问道:“可有派去棠棠身边?”
萧九衿从天欢城回来以后,裴祁暮嘴上说着两人再无瓜葛,但实际上比谁都要关心。
朔风很是不明白,既然世子爷心中始终放不下安乐郡主,为何又要说出那般凉薄的话,甚至还不惜让真的表妹婉娘回来,只为将萧九衿赶走。
朔风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家世子爷吩咐的事情,他怎么敢不去做。
近来北方战事频频,朔风很是担忧,“皇后娘娘虎视眈眈,只待找到合适的时机便准备改朝换代,世子爷难不成当真就这般坐以待毙吗?”
然裴祁暮只是笑笑,接着又坐在黄木梨花椅上,静静地看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另一边,宁青辞火急火燎地进宫,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同皇后商议。
崔鹄守在养心殿门前,拦住了他:“娘娘正与安乐郡主商讨些事情,不知大皇子找娘娘有何要事?”
宁青辞伸出头往养心殿深处看了看,然而因为厚重的门帘,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舒了口气,道:“吾已然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