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的天牢依旧逼仄,寒气将天牢覆盖,角落深处发出老鼠的声音。
萧九衿带着锁链,白皙娇嫩的皓腕顿时浮现一道红痕。
她倚靠在石壁中,静静地看着深处神秘且危险的禁幽阁。
天牢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天光从天边落在天牢中。午后下了场雨,地面湿滑泥泞,天牢顿时充满雨水的气息。
突如其来的天光让萧九衿很是不适,她伸出手用宽大的衣袖将天光遮蔽,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棠棠!”
心如同被抽丝般,传来阵阵疼痛。她把双手放下来了,再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带有雾气的双眸。
那年轻狱官收了银两,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隔着铁栏,两两相望,竟如同隔了条九天银河一般,看得见,却始终走不近。
两人相互对视,却始终不发一言。窗外又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小的雨丝将靠近窗边的干草打湿。
裴祈暮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开口问道:“棠棠这么做值得吗?”
算上这一回,棠棠已然在天牢待了三回。
周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天花板密布着冰凉的水珠,水滴落在裴祈暮的身上,如同沾染了寒气一般,冷得渗人。
可再冷,却始终比不过那时候在天牢见到萧九衿惨状的那一幕。
原以为,只要他不去想,那一世的经历便如同幻梦一场。
可已然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会改变。冒着腾腾热气的苦茗,阴郁森森的天牢冷冷地点醒裴祈暮,那一切并非梦境。
萧九衿顿了顿,天牢的一切如旧,可她的心却不似从前那般。望着面前那清冷的人影,她百感交集。
她别过头,注视着墙壁上挂着的晦暗灯火,脸上添了抹寒意,“值不值得,要看心!一切从心行,便是值得。”
从心行?裴祈暮那映着萧九衿容貌的双眸微微一颤。
余漾楹的事情对棠棠的打击这般大,可偏偏他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过短短三字,从心行。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视天地万物为虚无,跟着自己那一颗炽热的心而行?
哪怕他如今做到镇国将军的位置,却发现万般皆是命,一切都由不得人。
少年的眼睛淡淡黯淡下去,连同窗外那点天光也照不亮他的双眸。
“不知姐……”话到嘴边,萧九衿倏忽想起,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她顿了顿,眸光清凌凌地看向裴祈暮,道:“不知你可有从心行?”
不过是萧九衿的几番话,却让裴祈暮的心惊涛破浪般翻滚。
他喉头滑动,可话到嘴边,看着萧九衿清凌凌的眸光,便全然咽了下去。
门锁转动,天光涌现。时辰到了,裴祈暮只好走了出去。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萧九衿心如筛子一般,任由外头的风争先恐后灌进心房。
一切平静后,萧九衿将目光瞄准了在不远处剪烛心的年轻狱官。
第三世的时候,她用了些迷幻粉,让年轻狱官总是梦魇。原先想借他之口,将禁幽阁的秘密公之于众。
可奈何,还没有听到任何结果,转眼便来到了第四世。
萧九衿屏住呼吸,悄悄在怀中掏了点迷幻粉,挥了挥手示意年轻狱官来到自己身边。
皇后营帐内。
宁青玄看着碧绿色的大周玉玺,震撼不已。
他指着玉玺,问道:“母后,您怎么会有这个?大周不是早就被我璃朝覆灭了吗?”
一连串的消息,让宁青玄身心疲惫。可看到大周的玉玺之时,宁青玄的疲倦一扫而空。
皇后优雅地坐了下来,她伸出纤纤玉指在刻了瑞兽的玉玺上打转,眼光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玄儿,你可知大皇子与本宫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地步?”皇后直勾勾看着玉玺,唇角不禁上扬。
宁青玄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的皇后,只觉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大皇子素来听本宫的话,哪怕本宫对其苛刻不已,可大皇子依旧唯本宫是从!”提及与大皇子相处的时候,皇后由心地笑了。
那是一种宁青玄从未看到过的笑,是一种母亲提到自家孩儿的自豪感。
宁青玄的心空落落的,像是被被什么抽空了一番。
“可如若大皇子一直这般听话便好了!”皇后将手从瑞兽玉玺身上抽离,姣好的脸上带有几分惆怅。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宁青玄,皇后恍惚间看到了大皇子的影子,可再望去的时候,却发现两人有几分相似之处罢了。
她面上的失望毫不遮掩,连同语气也多了几分悲哀:“可本宫提及,要让大皇子做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大皇子却拒绝了。”
还记得,大皇子与自己谈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
大周的瑞兽玉玺放在宁青辞面前,佛像被烟火萦绕,皇后也是这般轻声轻语。
“只因本宫说,待大皇子称帝之时,要将这璃朝改为大周!”
宁青玄能听到皇后语气中带有些许颤意。
皇后的野心,竟然隐藏得这般好。这些年来,宁青玄只以为皇后是爱子心切,在东宫之位自然会为孩儿多做打算。
大周已然覆灭十几年,宁青玄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母后,竟然有这般荒唐的想法。
皇后缓缓抬眸,一双眼带有几分期许,她笑着道:“不过本宫相信。玄儿定然不会忤逆本宫的?是不是?”
明明渴望了这样的母后多年,可却是带有这般的利益。
宁青玄压抑心中的失落,正想搪塞之时,却听到皇后开口道:“你还记得你母妃吗?她便是死在这深宫之中!难不成,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母妃?在宫中多年,父皇不喜,又无强势母族支撑,宁青玄可谓过得举步维艰。
甚至后宫从未提及他生母,还记得幼时他曾百般讨好庆帝,想在庆帝嘴中得知一二。
可不过刚开口,原先还满脸笑容的庆帝立刻黑了脸,将宁青玄给关了起来。
宁青玄甚是无辜,可从那以后他也明白,在后宫中不可提及他的生母。
以至于,在皇后朝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哪怕皇后是在利用他,宁青玄还是渴望在这场交易中获取些许母爱。
“她怎么死的?”宁青玄红着眼问道。
皇后双目紧闭,缓缓道:“被狗皇帝亲自赐死!”
淡漠的怒气从宁青玄身上腾跃而起,他整个人犹如被渗人的寒意给笼罩一般,让人不敢前去。
一股温热漫上了眼眶,面前的一切皆朦胧不已。宁青玄红着双眸,久久不能平静。
天牢中。
张押司初见萧九衿,眼中压抑不住惊喜。正当他准备窥视自己的猎物之时,天牢暴动了起来。
只见不知为何,天牢深处被铁链层层围绕的禁幽阁忽而着了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零星的火花尚未成为滔天巨火,在犯人们声势滔天之下,便化为虚无,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可禁幽阁却留下了漆黑的痕迹,伸手摸去,似乎还残存浅浅的热浪。
张押司面上一黑,铁青着脸看着这场闹剧。
一旁的属下早就将事情告知张押司,原是新来的小厮更换灯油时,不小心手抖了。
以至于那尚未熄灭的灯芯悄然落在禁幽阁的门前,门上贴了许多纸张,看着有些年头。
纸张易燃,不过一会儿便闻到灰烬的气味。
天牢中充斥着烧纸的声音,以及一股异样的味道。
那负责打扫的几个狱官捂着鼻子,面露难色,道:“大人,这味道闻着,似是不简单!”
张押司面色一变,又看向禁幽阁门上的链条。生了锈的链条发出铁腥味,潮湿的天花板往下滴落细小冰凉的水珠。
水珠落在链条上,清澈的水珠立刻浊了铁色。
见里面的东西没有被人翻腾,张押司微松一口气,警告道:“能有什么味?里面多是天牢机密书籍,如若不小心烧了,那你我都得陪葬!”
几个狱官听了以后,更是对禁幽阁愈发上心。
唯有那站在最后面的年轻狱官微微一颤,周琅闻着这股味道,肚中确实翻腾倒海,想要将里面的肚子全然吐出。
恍惚中,他看到一双在黑暗中极为明亮的在角落中看着他。顺着那眸光,张琅看到那眸光的主人萧九衿。
经历今日一事以后,张押司已然没有看猎物的心情。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瞧了眼萧九衿。
午时一到,天牢的狱官便纷纷开溜跑去吃午膳。唯有那名叫周琅的年轻狱官驻足在萧九衿的牢房前,见四下无人以后。
周琅忍住心底的恐惧,走向萧九衿,悄声说道:“郡主说的不假!那禁幽阁中,藏着的确实是人。”
他活了这么些年,见过无数死伤。还记得年幼之时,洪涝之际,那被淹死的人也是用火烧。
味道,和自己问得一模一样。
萧九衿神色依旧,只是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年轻狱官倒有些愧疚。
这一世,她早早给周琅下了□□,为的便是借周琅的手,将禁幽阁的事情给捅出来。
周琅本就胆小,加之□□的作用,整日梦魇,便信了那鬼神之说。
萧九衿稍稍润色一番,周琅更是生怕怨鬼缠身。于是便半信半疑,想要知道张押司那么紧张的禁幽阁里面到底是不是放了人。
蓦然间,周琅似是看到无数白绫从那狭小的禁幽阁四处逃逸,风声吹响铁链的声音,更让周琅误以为是怨鬼在哭。
萧九衿有些愧疚,她低下头,道:“大人如若不愿再被折磨,不妨让禁幽阁的东西都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