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西斜的雨珠噼里啪啦地落在红墙绿瓦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窗外偶有鸟啼鸣叫,叫声凄凉。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滚进了窗边。崔鹄将窗户关好。
转过身时,皇后并不似从前那般跪在□□中敲木鱼念经。
崔鹄刚抬眸,便看到皇后那双锐利的眼神。
他心上一惊,缓缓走过去悄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原以为萧九衿自寻死路,皇后娘娘怎么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可未曾想到,皇后娘娘的脸上却没有笑意,有的只是比从前更甚的寒意。
虽是开春,雨带来了凉意,崔鹄觉得寒意浸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皇后并没有回话,只是将手中的一封信交给了崔鹄。
崔鹄接过信封时,脸色微变:“娘娘,这……”
崔鹄近些年虽然老了,做事没有从前那般精明,可烂船也有三斤钉,崔鹄还是靠得住的。
何况,事关复国一事。崔鹄更是谨慎又谨慎。
皇后坐在梨花椅上,脸上虽是平静不已,可内心却是翻腾了几番波浪。
她转动皓腕上的佛珠,道:“这不关你的事!本宫只是要提醒你,近来有了传闻,做事需比从前谨慎数十倍!”
“奴才明白!”崔鹄跪了下来,凝重地说道。
他何尝不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周光复呢?
若是必要时,便是舍掉他的命,他也在所不辞。
崔鹄回头看了看翊坤宫外,“陛下可有听到风言风语?”
如今是辰时,翊坤宫的宫人都知晓这是皇后娘娘念佛的时候。
皇后念经不喜人打扰,故每每辰时,宫人们都跑到别处去。
提到陛下,皇后平静如镜面的脸上终究露出一点点的笑意。
她这个夫君,如今怕不是在后宫流连忘返呢。
皇后摇了摇头,道:“群臣进谏,他自然多少听到些许。只是,他在不在乎便又是一回事!”
崔鹄听到皇后的话,沉重的心稍稍放松些许。
因着萧九衿谋害妃嫔的缘故,春猎早早结束,故庆帝率领众人回了宫。
不远处听到庆帝同妃嫔嬉笑的声音,看样子,或许庆帝早就从芳嫔病逝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崔鹄问道:“娘娘可知风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军营!”皇后不假思索回道。
军营素来是璃朝君王最为重视的,可以说军营便是君王的心房。
如今消息竟然是从军营传出来,想必庆帝多少也是在意此事的。
如今将士皆以镇国将军裴祈暮马首是瞻,想来裴祈暮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崔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冷冷说道:“娘娘,可要奴才将那裴大将军给杀了?”
想当年,崔鹄可是武林高手。如今虽然说年纪大了,但根基到底还在。
裴祈暮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崔鹄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皇后薄唇微启,淡淡道:“不必了!如今取得虎符才是要紧之事。”
崔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抬头看向皇后。
昏暗的天光照在皇后素净的面容上,如同菩萨下凡。
崔鹄问道:“娘娘这是要……”
雨渐渐停了,坤宁宫是时候该开窗了。崔鹄心会神领,将方才合上的窗又开了一角。
雨后的空气从外面传来。皇后站了起身,朝佛像走了过去。
只见她手起刀落,那燃尽的烛心被她剪了下来扔到一旁的火盆中:“一家独大未必是好事!除非,裴大将军才能过人,着实能一家独大!”
*
天牢中,雨后的空气漫进了带有腐烂味的天牢中。
难得瞥见一隅的窗台处长出了些许绿苔。
不远处传来了声音,萧九衿倚靠在墙上,闻声望去。
只见又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那新来的狱官脸色发青,拍了拍双手,想要洗去晦气。
可晦气还没有洗去,却听到老狱官又吩咐他将那具尸体丢去乱葬岗。
“真是倒霉!”年轻狱官喃喃自语道。
可他是新来的,资历尚浅,脏活累活自然都是他的份。
经过萧九衿之时,那狱官虽惊讶,但还是苦着脸准备离去。
“大人听说过猛鬼附身吗?”萧九衿冷不丁地问那路过的年轻狱官。
年轻狱官本就背着渐凉的尸体,听到萧九衿说什么猛鬼附身,脸色顿时一变,连同背上的尸体也差点滑落下来。
他狠狠瞪了眼萧九衿,并不打算回话。
能在天牢中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还是小心为妙。
萧九衿并不理会,而是在自言自语:“天牢怨气极重,若是有猛鬼那自然是不出奇的。不过听闻,猛鬼可是不分青红皂白,最喜欢找大人这样的。”
天牢闹鬼的事情,年轻狱官不是没有听说过。
可既然他都成了天牢的狱官,哪怕再怕也必须强装镇定。
否则,往后数十年该如何熬?
可这关着的妙龄女子不知为何,一直和他说什么鬼的事情。
他将身后的尸体放下,跑过萧九衿面前,隔着铁栏骂道:“我说你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难不成,他们做了鬼还来找我?”
什么叫最喜欢找他这样的?难不成,他看着就很好欺负?
阴暗的角落里,萧九衿的唇角微微上扬。
她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干草,接着走到年轻狱官面前,道:“那不找大人您?难不成他们敢找张押司?”
提到张押司几个字,那年轻狱官吞了吞唾沫,转过头看向天牢深处。
谁不知道这刚上任没多久的张押司手段残忍,最喜欢□□貌美之人。
先前天牢中来了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可不出三日,便被张押司折磨得不成人形。
而来到天牢的囚犯,又有谁在乎呢?故张押司在天牢一手遮天,玩弄了不少人。
就连他刚刚背着的那具死尸也是被张押司□□致死的。
这女子说得没错,活着都被张押司弄死,做了冤鬼那又怎么敢找张押司的晦气?
说不定就是来找像他这样搬死尸的倒霉鬼罢了。
可他到底是狱官,可不能在萧九衿面前露馅,他强忍着恐惧,骂道:“一派胡言!”
话虽如此,脸上的细汗却是出卖了他。
“冤有头债有主,要让猛鬼报仇也不是没有!”萧九衿托腮,在昏暗的天光下有着异样的美丽。
“不知大人可听说过禁幽阁?”萧九衿继续说道。
禁幽阁?
张押司最是宝贵这个地方,有伙计在那附近打扫,都被张押司轰了出去。
可面前的女子为何会知道?
年轻狱官忽然不敢小瞧萧九衿了。果然,来到天牢的都非等闲之辈。
趁着那年轻狱官还在斟酌之时,萧九衿漫不经心说道:“如若将禁幽阁当中的红衣厉鬼放出来。说不定,有了她,那些猛鬼就能找张押司报仇了。”
天牢深处通明的灯火忽而闪了一下,那年轻狱官连忙将放在地上的尸体背了起来,准备扔出去。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年轻狱官回去到,总是想起萧九衿的那番话。
原先他还是不信的,直至在梦中他看到今天背着的那具死尸化作冤魂来找他的晦气。
梦中的女子极为可怖,锐利的指甲像刀子一般朝他划过来。
只差一秒,便将他撕得片甲不留。
幸好,鸡打鸣了。一切都化为虚无。
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冷汗直流。再躺下时,却是昏迷了好几日。
*
静心观中。
太后容光焕发,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十岁一般。
如今却是吃好喝好,做什么事情都有了干劲。
伺候着太后的小太监幼安哄道:“太后娘娘面色红润了不少,看着格外好看!”
幼安嘴甜,哄得太后很是开心。
她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可身子却一如既往没有好转。
直至遇到那日的神女,身强体健,龙马精神,太后这才觉得活着真好。
可话说回来,那神女如今在何处?
太后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幼安连忙上前为太后揉了揉肩膀,关切问道:“太后娘娘可是身子又不舒适了?”
太后连忙摇了摇头,道:“哀家身子一切都好!只是心不太舒服?”
“心?”幼安一头雾水。
按理说,太后娘娘贵为陛下生母,陛下又孝顺,连同皇后心心念念的南安王也回来了,太后娘娘又有什么不舒服的呢?
太后看向那结了白色果实的树,便想起了了那日的缘分。
不过是见了神女一面罢了,便让她感到很是舒坦。
不仅如此,在神女身旁,甚至还觉得很宁静舒适。
这是她吃斋念佛数十年也没有感受到过的。
幼安顺着太后的目光望去,顿时明白了太后的心思,他说道:“太后娘娘可是在想安乐郡主?”
先前在静心观遇到的时,幼安便觉得奇怪。
非皇家的人,怎么能到静心观呢?
不过看到这女子穿着打扮,便知道这定然不是凡家女子。
一打听才知道,太后口中的女子便是臭名昭著的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
太后眼睛一亮,她倒是想起来了。萧清墨留下的孤女,似乎便是安乐郡主。
而且那日,那神女还叫自己九衿。
太后喜出望外,握着幼安的手,笑着道:“原来那神女是安乐郡主?快带哀家去见她。”
“这……”幼安支支吾吾,脸色不太好看。
太后一见,脸上的笑意悉数敛去。
“安乐郡主怎么了?”太后问道。
太后久居静心观,可以不理会俗世。可他们做奴才的自然不可以。
哪怕在静心观,外面的事情也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幼安只好将发生的事情告知太后。
太后盛怒,大手拍了案牍:“荒唐!摆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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