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富恩特的内应吧。”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理解不了!”
“我重新看了球队这几年的比赛,尤其是输得最奇怪的几场。那几场你都在。”
“输了我也很遗憾,但是这和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当时场上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我记得我的跑动距离有一赛季是全队最多的!”
“你我都不是外行,我既然找到了你,就不要说这种骗外行人的话了。保罗和你和我都是朋友一场,你不该用妻子孩子威胁他。”
“你都胡说什么?保罗的妻子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了,你是帮着格雷科来清洗我的是吧?现在轮到我?你不妨直说!难道我们老人都走了,他会继续留着你?”
“那我只能进去自己找了。”
局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旁边揽着孩子哭泣的女人,良久才说:“所以你真的单枪匹马把人抢出来了?从……从二号人物家里?”
“是的。”麦克马洪平静地说。
自从参与侦察这起赌球杀人大案中之后,温妮的职场运似乎就好了起来,受到局长器重,能够在审讯中担任助理和书记员,让杰弗利嫉妒不已。眼下温妮也颇为愕然,手中的笔控制不住就失误了下,写错了组织二号人物、富恩特的副手的名字,连忙划掉重来:
大卫·纽金特。
是的,像八流小说故作惊人的手笔,布莱克浦的领袖、队长,被几任主教练倚重的中场核心,一面支撑起了前几个赛季破破烂烂的布莱克浦,另一面毫不留情地操纵胜负手以此牟利。
局长说:“你怎么想到是他?”
原以为麦克马洪会给出什么长篇大论或是逻辑分析,他只是轻轻地说:“我们几个认识很多年了。”一层名为友情的窗户纸覆盖在中间,遮住了大家的真面孔,忽然之间就戳破了,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我们也真是没想到,原以为抓住富恩特就收尾了,现在从大卫·纽金特的家来看,他倒是条更大的鱼。”局长摇头叹息,示意温妮把整理好的笔记拿来他看。
这时那个女人,门森的妻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她说:“保罗现在……保罗他……我能见见保罗吗?”
之前去抓捕保罗·门森的时候没看到他的妻子孩子,自然都以为是潜逃到其他地方了,但直到麦克马洪今天在纽金特家里报警,大家才知道原来是被组织成员抓到二号人物这里用以控制门森保守秘密了。
孟箴得知此事忍不住吐槽:这个组织集赌球绑架杀人于一体,何必在布莱克浦一个海边小城打转,富恩特应该打个飞的去日本,让乌丸莲耶滚蛋他上台,保准黑方能大获全胜。
总之保罗·门森见到妻儿以后心理防线崩溃,交代了全部事实。
2000年的时候他开始怀疑有几场输球来得奇怪,作为门将他认为问题就是出在看似兢兢业业的大卫·纽金特身上,反复试探之后想要揭穿,结果这时女儿突发重病,治疗费极其昂贵他拿不出。
人有所求则屈居下风,现在轮到一心想拉人下水的大卫·纽金特找他摊牌了:假球二十万镑一场,而且不需要做太多,场上有大卫·纽金特调度,听指挥就行。
无可奈何。踢一场假球的收入比他的年薪都丰厚。
这次之所以做的如此粗糙,就是因为纽金特受伤无法出场,新球员又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急着割韭菜的富恩特强行开盘,所以只得牺牲保罗·门森这枚棋子。
“他是想彻底让我闭嘴,我知道的……”对着妻子,保罗·门森长叹一声。搞出离谱的六个失误球,纽金特究竟假不假不清楚,他保罗·门森可一定是坏人了,坏人的话,谁会听信呢?
大卫·纽金特不愧是球场大脑,谋划事情就是这么周全。如果不是麦克马洪清早闯进他家趁其不备找到门森太太和孩子,那么他就能一直躲在幕后。
富恩特必死无疑,为了保全家人肯定不会说出纽金特,好让他在警方视线之外藏身,以二号人物的身份收拢没被发现的残余势力。而且过一两年退役之后说不定还能以名宿的身份回来任职,未来光明前途无量。
围绕着布莱克浦这支小小的球队,每个人都在布局落子。
而前任老板奥伊斯顿此时却坐在格雷科的病房里,卸掉伪装出来的热情,语气平和:“格雷科先生,我这几天就要离开英格兰了。伯德叔叔的女儿在巴西搞青训,我准备去和她一起开一家足球学校。”
老格雷科夫妻和洛伦佐·格雷科一起去找宾馆安顿住宿去了,病房里只有孟箴和格雷科在。
格雷科说话费力,他碰碰孟箴的手,孟箴就替他回应:“南美天才无数,想来奥伊斯顿先生的学校一定会大获成功。”
奥伊斯顿云淡风轻地笑笑:“借你们吉言了。二位都是前途无量的人,将来在豪门高就,还请看看我这个小学校有没有孩子值得提携一把。”说着拿出张名片递给孟箴。
孟箴接过,看到正面名头是查尔斯·伯德足球学校,底下两个电话号码,背面则是温布利大球场和巴西贫民窟的对比图。
想说的已经说完,奥伊斯顿又向两人道谢,而后就起身离开。
“我以后去南美签球员说不定可以找他。”孟箴笑着把名片放进口袋,接着和格雷科谈起被打断的正题,“你这赛季末就去国米当助教,把波特和埃梅里也带去?”
“等我伤好了问问他们,杰森·弗格森是不是不会留人?”格雷科觉得开始愈合的创口有点发痒,本能想伸手去挠被孟箴按住。
“他肯定不会,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赶走。”孟箴拍拍格雷科,“刚才护士还特意叮嘱了别碰伤口,怎么明知故犯呢。”
格雷科略带讨好地笑笑,又有点期待地问:“去米兰的话……你……去不去?”
“我是全世界各地跑啦,意大利肯定要去的。不过,”孟箴看到格雷科的嘴角刚扬起就被这个词定住,“意大利毕竟是拉伊奥拉的地盘,我想插手也不容易。”
“马西莫伯父的国米肯定会优先和我们合作的,你不如让杰森·弗格森在这里设个办事处好不好?”格雷科请求。
“到时候我去找球员,让小弗格森在你这里常驻?”孟箴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别当真。不过像国米这种大客户,我们公司当然也会有特别的福利待遇,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笑了一会,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应该是老格雷科夫妻他们回来了,又端端正正地坐好和躺好。
晚上孟箴和格雷科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去的是布莱克浦市内唯一的法式餐厅,因为之前格雷科和孟箴总来,侍应生认得孟箴的脸,把四个人引进座位,主动推荐套餐:“先生,女士,这次是带着父母来用餐吗?我们推荐……”
侍应生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孟箴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但搞不懂哪里不对劲,可能是独自和格雷科家人出来吃饭太紧张了。
磕磕巴巴请洛伦佐·格雷科问老格雷科夫妇有没有什么过敏或者忌讳,得到都没有的回答之后就点了这份套餐。如果和格雷科出门吃饭,孟箴倒是能自然点菜,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点套餐吧。
格雷科因为下不了床而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忽然有人敲门,居然是胡安·卡洛斯和埃梅里。这还是格雷科第一次看到球队的人,连忙请他们过来坐下。
埃梅里在富恩特被抓之后终于敢走出警察局了,回布莱克浦转了一圈看到一片狼藉,从老板到教练组到球员,各有各的变故,空荡荡的训练场上只有胡安·卡洛斯这个傻小子乱逛。
埃梅里顺口嘲笑他一句:“你想好明天去哪了吗?”
“什么意思?”
埃梅里这几天也没怎么和人好好说过话,刚好这又是个西班牙人,他也可以不必用夹生的英语劳心费力,于是直接一句西班牙语过去:“找下家啊,俱乐部马上就要卖你了!”
“卖我?卖我干什么?”
“你说呢?俱乐部留下来这几个老人,保罗·门森和大卫·纽金特都赌球,麦克马洪也要退役,凭什么不卖你,留着你继续让球迷怀疑赌球?”埃梅里跟着胡安·卡洛斯在训练场上走了几圈,有点累,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挥手叫胡安·卡洛斯也过来坐。
“我和他们可不是一路人,格雷科先生亲口说……”胡安·卡洛斯擦擦汗,走到埃梅里身边,“你这怎么还喷香水啊。”
“你懂什么!”埃梅里也不知道是在说香水还是说格雷科,姑且就算说格雷科吧,“知不知道换了新老板?格雷科就算想保你,也是有心无力,况且他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布莱克浦烂成这样,他也未必想继续干了。人家是有背景的人。”
所以现在胡安·卡洛斯紧张地问格雷科:“先生,您还会留在布莱克浦吗?埃梅里先生说……”
埃梅里急忙打断:“胡安啊,我不是跟你分析过了吗?格雷科先生肯定会继续带我们升级的,这还有什么好问?”背后八卦领导这种事怎么能让领导知道!
不过格雷科也确实没想瞒着谁,开诚布公地说:“我确实是想带完这个赛季,有始有终,也给大家一个交代,至于能不能升级,就看上帝他老人家吧。”
埃梅里刚想表忠心说自己会绝对保密,不让这个消息影响球队斗志,胡安·卡洛斯就问:“那先生您下个赛季还是要走吗?”
“对。”格雷科稍微用手撑了下自己的上半身,“乌奈,我的下一份工作已经基本确定了,是去国际米兰当助教,如果你愿意去意大利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共事。”
马西莫·莫拉蒂给侄子的待遇当然不同,身为助教的格雷科甚至也可以配一个自己的教练组。他和波特、埃梅里在布莱克浦合作还不错,杰森·弗格森接手以后也不想留下旧人,那不如都去意大利。
埃梅里思索片刻,答应下来。虽说是从俱乐部雇员变成了格雷科的私人雇员,但老板人品过硬,而且前途无量,或许在国米这种豪门当一两年助教就去其他次些的球队当主教练,升职加薪都在眼前了。
胡安·卡洛斯急忙问“我呢”,他可是格雷科先生的心腹啊。
格雷科说:“胡安,我们都离开之后你若留在布莱克浦,不知道新教练会不会合得来。”
埃梅里插话:“胡安,我实话实说,你现在进豪门的一线队是做梦,可以让经纪人给你找个二级联赛球队磨练几年,有格雷科先生在,还用担心前途吗!”
格雷科点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胡安·卡洛斯有点难过,明明当时他能去穆尔西亚,不过却也明白时移势易的道理,点点头答应下来。
布莱克浦的老板、球员和教练都各自选择了未来的去处,很快就要离开这个橙色的俱乐部各奔东西。
对于格雷科和孟箴而言,虽然离开了这座小城市,但却在此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在此死去,在此重生,在此出发,在此相爱。
但无论如何,布莱克浦的故事是要暂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