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在六点多赶到了卡卡在里约热内卢的新买豪宅。卡洛琳迎接了他。很好,这地方大,屋子外有园丁在打理花园,工人清洗泳池,屋子里还有其他服务人员端点心送饮料,自己和卡洛琳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会被瓜田李下——大门外面貌似有无聊记者蹲守拍照啊。
“孩子们呢?”
“送去我父母家了,保姆们和保镖以及司机都一起。卢卡和伊莎贝拉由外公外婆带着,去给明天万众瞩目的巴西队比赛加油。”
“你也会去吧。”
“那当然。我必须去,谁让我是巴西著名球星的妻子呢!没有别的选择。”
宁远听着她语气暴躁,没说什么。他可记得她发推特都被认为影响丈夫备战而挨骂删推的事,在这个所有人都围绕巴西队比赛转的时候,她个人的喜怒哀乐全都被忽略,整个人在外界眼里都成了卡卡的附属品,火气有点大正常。唉,但是比完赛,卡卡一陪伴,估计就好了,她依旧是最被羡慕的巴西女人。
宁远参观着这座有六个卧室,大大门廊与客厅的宅子,她喜欢的著名肥皂剧剧集放在电视机旁,外面草坪上挂着一些派对专用的装饰品还没来得及拆。这是被誉为巴西派对女王的卡洛琳生活痕迹。可卡卡的——他的修理工具,卡丁车和唱K的音响麦克风设备却似乎没有。
大概是因为他几乎没在这住过吧?
卡洛琳把打印出来的各种材料给她的朋友看,宁远发现在米兰的时尚服装公司第一笔业务就是和AC米兰俱乐部做的……其后可以用惨淡经营来形容。
这,米兰的时尚业太多卧虎藏龙,卡洛琳不是吉娘娘,她身为拉丁美洲的模特真的没有核心竞争力。即使加上球星妻子的身份光环也不够——语言文化都有差异,维多利亚的品牌可是立足于英格兰啊。
“呃,我觉得米兰这地方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但卡卡和阿玛尼这样的品牌互相定位的形象倒是很成功,大幅广告牌上的他太惹人注目了,那都成了著名景点。亲爱的,你得给自己的产品有明确定位。”
卡洛琳说,“可是他作为阿玛尼的代言人,不可能为我的公司做广告。”
“嗯,要不别走现在这种定位了,干脆试一试消费快时尚?我知道西班牙的zara这个牌子就是,他们挺想在米兰开个大店。不如你试试看能否接洽?比如先去学习一下做得成功的品牌它的供应链啊,管理方法啊,成本控制啊等等?”
“你是要我去为别的品牌工作吗?”
“那叫积累经验。亲爱的,你看美剧friends里面,瑞秋不也是一步步才成为时尚业的女强人的吗?你和她一样出身良好,有从小培养的时尚品味,不过创业这事,我感觉不能空降。”
“好像是这样。”喜欢看肥皂剧情景剧的卡洛琳说,“唉,要不米兰的业务就算了,我还是想回巴西,这里距离美国近。”她念叨着。“我有朋友在洛杉矶开艺术画廊,还挺成功。也许我能在更靠近故土的地方试一试。”
……宁远可不看好。但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他可不要干涉太多了,还是帮她想想把米兰的公司资产处理了吧?比如门店转租给西班牙zara看看行不行。他也不觉得卡洛琳这叫败家,毕竟,卡卡之前捐款年收入十分之一给无良教会这点谁能比?
他们谈话聊天还是挺愉悦,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宁远一看表,“我得回去了,亲爱的。”
“啊!就要走吗?”卡洛琳问,“这都是私家车,你叫不到出租的。”
“我可以叫皇家郁金香酒店的车来接,也就一个多小时能到这儿。”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里约热内卢市里!我正好有模特朋友在那边!我去住她家!你等等啊,我先联系一下。”
片刻后卡洛琳打完电话了,她点头。“她很高兴,哈!想和我一起去看明天的巴西队比赛,通过我认识巴西队的内马尔……这就是当足球明星妻子的好处。我简单收拾一点重要的行李,咱们就走吧。”
车库里的车子有好几辆。有敞篷跑车,但是没有卡卡喜欢的奥迪。卡洛琳心情颇好地上了一辆漂亮的银灰色宾利欧陆。宁远坐在副驾驶上——“我觉得很诡异。”他笑着说。
“是啊!”卡洛琳也哈哈笑,“我们应该换过来,你开车载我才对。”
“虽然我会开,但毕竟没有驾照,要是在公路上被警察拦住了可就搞出一个大新闻了,亲爱的。所以还是你来开吧,我看着。”
——此时宁远还不知道几小时后,他将霸占新闻头条连续好多天。
他们就这样开着宾利驶出了海湾豪宅,富人区的公路平坦,一座座精美的房子全都依山傍海。这个时间太阳正将要落下,薄薄暮色中亮起点点灯火,还能看到霞光下的远方基督山。布满着各种植被的山峦一层一层装点环绕着银黑色的公路,路下方是礁石和大西洋,景色极美。
行驶二十多分钟,宁远确定后面有车跟着。绑架?不是吧?
他还是告诉了卡洛琳当心点。
“哦、那个车牌号应该是没什么可写的记者。估计会瞎写我也出轨了。”
……“该不是和我?”
“卡卡这点倒是充分信任我和你。就像我知道他和巴西小姐的绯闻全都不真实一样。他绝对忠实于婚姻。可是……这是不够的。”
“我付出太多。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找我的错处。比赛都没开始,他抽出一天晚上去参加我弟弟的派对有什么问题?”
卡洛琳说着突然一脚油门,宾利双涡轮增压发动机就是远胜普通轿车!她加速跑了一段,又上了条高一点的岔路,甩掉了疑似记者狗仔的跟踪。
“小心点。别超速。”宁远说。
“我开车很多年了,你就放心吧。”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卡洛琳直接接入车载蓝牙免提,“你好,加埃尔先生。”
“卡洛琳女士,关于您所说的离婚协议书——”
一旁的宁远只听到了离婚这个词,他的脑子轰地一下懵了。
卡洛琳在说什么?她嘴唇一张一合,说。“我决定等世界杯结束后,和他正式摊牌。谢谢。他可能屈服,也可能不会——赡养费和抚养权我都不能少。”
挂断通话后,她握着方向盘,若无其事看一眼宁远,“你都听见了。那我也不瞒你。”
宁远像听了个恐怖故事,惊惧得说不出话。
“离婚协议书我都让律师拟好了。就在后面的包里——你要不要帮我看一下?”
宁远想都没想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扭头伸手拿到了后座上卡洛琳的爱马仕包。
他把它打开。翻找到了厚厚的一份东西。是离婚协议书。卡洛琳要孩子们的抚养权和抚养费,以及——她表示如果卡卡回巴西圣保罗踢球,或者去美国职业联盟球队踢球,离婚这事就暂缓。
这是一份可怕的最后通牒。
宁远一直紧紧攥着那挞纸张,用力之大都快要把它们掐成一团,卡卡的幸福终结宣判就在纸张上。
“他很爱孩子们,因为小时候的搬家经历,他也十分渴望稳定的家庭。所以,我觉得我能赢!”
亲耳听着卡洛琳在边上得意地说如何让孩子们令卡卡屈服妥协——他的怒意骤然难以控制。
宁远恶狠狠地把离婚协议书一扔!
“你不能这么干!亏你想的出来!!这不是要坑了他的职业生涯吗?!你为什么这么——极端自私呢!!”他冲卡洛琳爆发了!
卡洛琳不敢置信,她此前一直得到宁远支持!她当即也叫起来:“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想去美国!那更适合我开创事业!我也不想过两地奔波分居的日子有错吗!!”
“你哪有什么事业!小公主!!巴西模特多如牛毛!!你十八岁结婚后那些事叫工作吗!?那全都是过家家!你的工作叫派对吗!?你依附他而过着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扯后腿!?”
宁远论吵架的战斗力,那可是能一击痛处。
卡洛琳大哭起来。
宁远记起了一件事:永远不要刺激一个正在开车的人。
“停车吧!”他叫道。
卡洛琳倔强不肯,她满脸是泪大叫着回击——“十八岁就结婚是我的错吗!卡卡给过我机会不结婚吗?!我那么年轻哪里懂婚姻会极其无趣呢?!”
“闭嘴!你给我靠边停车!”宁远的手粗暴地摁在了卡洛琳的胳膊上。“停下我们再谈!”
“你也偏袒卡卡!和所有人都一样!”卡洛琳就不。她要甩开宁远的胳膊,一不小心方向盘向另一侧打——
他们半个车身在对面车道上。
宁远忽然感到前方冲来另一辆速度极快的车——时间仿佛在他眼前变成了一帧一帧的片段。他抢了方向盘猛打,车头总算躲过了迎面相撞。车里的安全气囊弹出,卡洛琳尖叫——但是,宾利的车尾终究狠狠被撞上,宁远自己在车厢里飞了起来——胸背重重撞在车内什么地方:他拿到离婚协议书后没系回安全带。
接着他整个人看到了颠倒的卡洛琳。是车翻了——不好!
宁远忍痛咬牙,他必须——他扑过去抱住卡洛琳,死死抱着她,护着她的颈椎脊柱!车上的一个奥地利水晶摆件也翻滚着砸破了他的头,血横飞——他身体不断和车内什么撞击,安全气囊不够护住他们两人,此刻反而像一拳一拳砸他的沙包。
宾利被撞下了行车道,在海滨的塞拉多马尔山岩植被中一路翻滚,即将坠海——下方是礁石就粉身碎骨,是深达几十米的海水也九死一生!
生死命悬一线间,万幸一块略大的山岩凸出部长着一株黄花风铃木——乔木枝干挡住了车子几秒——这辆宾利重量两吨以上,能挡多久?他听到了树木断裂的声音。
宁远速度反应很快。
这几秒内,浑身瘫软的卡洛琳安全带终于被解下,他咬牙,拽着她,全力推开安全气囊,一脚狠命把破烂的车窗踢开——
来不及了。
被他这么一使力,树叉彻底折断,车辆再次下落,宁远把卡洛琳踢了出去——她在尖叫声中,滚落在满是灌木植被的山岩斜坡上。宾利也沿着斜坡继续滚了两滚,汽车的零部件随着翻滚一路散落,金属碎片,杂物,及那堆离婚协议书白花花的纸张在夜晚的风中四散。
卡洛琳歇斯底里的尖叫被更大的声音淹没——噗通一声巨响,车子终于坠入了瓜纳巴拉湾的海水之中。
七月是巴西的冬季。里约热内卢郊区山间夜间温度十五度,海水温度略高一点。
可——人类是体温三十六度五的恒温动物。
骤落入近二十度温差的冰冷海水里,血管收缩,血液回流最重要的器官:大脑。绝境爆发出的强烈求生意志让宁远忍着剧痛憋住一口气,从还在往下滑的车子残骸里钻出,拼命往上游。
十几秒,他哆哆嗦嗦地从水面钻出来,浑身哪儿哪儿都剧痛,肋骨估计断了,脚——居然右腿完全使不上力。
不要看。不要想。
他努力看清了灯光的方向,再次向那边游过去。并不远,不远。
可他根本一抬手牵动肋骨就疼得要死难以攀爬,一条腿也根本抬不起来,他努力跌跌撞撞想爬上湿漉漉的海边岩石——两次都滑下去,重新落入又咸又苦的冰冷海水中。
活该……叫你脑子进水。
宁远万分后悔为什么要今天出来见卡洛琳……可他心底知道答案。他就是,想从各角度接触卡卡的生活,他放不下别人的丈夫。
这是错的。甚至有罪。
难道要我用命……大概卡卡信仰的那个上帝,惩罚他了。
他不该有那种心思,不该渴望亲吻拥抱,耳鬓厮磨。圣子的爱,只属于他的妻子。
可现在……他那样的人,怎么受得了离婚?
我就是个恶人。我知道他会屈服所以——把卡洛琳踢出车厢后,他不顾一切把离婚协议书也扔了出去。
闹大吧……只有巴西舆论能帮卡卡……
上帝,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一定不能让他被胁迫着离开所爱的米兰!
宁远宣誓一般狠狠告知上帝——接着就快晕了。他太疼,太冷。此刻,最大的威胁根本不是骨头断了几根,是失温。
他的体温正在下降。磕磕巴巴牙齿直打架,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半小时就会——在海水里泡着和爬上岩石没区别。
宁远还是费尽最大的力气,拖着一条不管用的腿,强行爬了上去。
得把湿衣服脱了……
他胡乱脱了上衣就一头瘫倒,无法控制身体颤抖,头脑也快陷入混沌——他伏在石头上,迷迷蒙蒙地看着远处山上的那尊巨大雕像,忽然费力地想,自己在哪儿?怎么快乐王子的雕像灰蒙蒙地,一点儿也不华美?
光秃秃——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呆滞地想,原来,我身在童话故事中。我就是那只不肯离去,被冻死的燕子。
他忍不住哭了。哪怕知道哭泣会加速体温流失,他也忍不住。一颗颗眼泪涌出——他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谜底。为什么宁宁24岁退役,为什么卡卡陷入抑郁……
提前更文,明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