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知闲是在奇怪的低吼声惊醒的。

雨水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一片漆黑，紧贴着车窗，分外瞩目的一张大脸让他瞳孔一缩。

那是个身形壮硕的成年男性人类，或许已经不能称它为人了。

这家伙皮肤青黑，胳膊上，脸上，到处都是长长的血痕，有些部位甚至能看到内里的红白骨肉，足有食指长的森白尖利獠牙上还挂着恶心的黏液。

这是一只新闻里报道过的那种感染体。

他忽的想起昨天接到的，来自他哥钱庚礼的电话。

电话里，他那个在军队里任职的哥哥语气暴躁的告诉他，科学院推测的大范围感染就是这两天，还说既然要回松市就赶紧往回滚，不然就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说完，他老哥就把电话挂了。

听了这话，钱知闲哪里还有休息的道理，几乎是连夜开车往家赶。谁承想，不过是停下来上个厕所的功夫，居然就这样在车里睡着了。

又或者，是直接失去意识。

他对自己的体力精力很有数，不至于弱到开个夜车就无知无觉地睡过去。或许那莫名奇妙的失去意识就是变异的开始？

来不及细想，车窗外，那个被网民们称为丧尸的感染者喉中发出一种低沉的吼声。钱知闲居然从对方那盯着他的浑浊双眼里看出了它的兴奋，还有想要进食的欲望。

而猎物，毫无疑问，就是他。

这样带着纯粹恶意的注视让钱知闲脊骨冰凉发颤。

“啪——”

那丧尸的巴掌重重拍在面前的铁皮罐头上，力道大到连带着整个车身都颤了一下。要不是这车高到离谱的价格和后期的改造赋予它的结实外壳，车辆的A柱连带着整个驾驶位这边的车顶怕不是都已经在这击打变形了。

见一击无用，那丧尸又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他手臂上的皮肤几乎已经全都脱落了，血淋淋的，露出了本该藏在里边的红色肌腱，指尖青黑色的指甲弯曲，在这样漆黑空旷的地方闪耀着如同金属般的光泽。

在千钧一发之际，头皮发麻的钱知闲拧动车钥匙，挂挡，加油——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全地形越野车全速向后倒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过后，丧尸尖锐的利爪划过车子的玻璃，留下白色划痕。

虽然划痕浅淡，但足以让钱知闲大惊失色。

这可是他专门找学校航空实验室安的特级航空玻璃啊！

可以正面承受百吨冲撞的那种。

一个照面居然就被划出痕迹来了！

但好在对方虽然力气极大，但智商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提升，直接被车子突然的行动闪到了地上。

机不可失！

换档，钱知闲咬着牙将油门踩到底。

晃眼的车灯下，能看到车头被涂成明黄色的，足有六十公分长的防撞刺。

这防撞刺是他将车送去车行改装的时候，老板听说他要出远门非要给他加的，据说是什么军车标配，五根撞刺，价值两袋面粉。

他当时还觉得是老板为了赚钱诓他的，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油门加到最大的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一样，眨眼之间就已经闪到了那只丧尸面前。

只听“噗呲”一声。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防撞刺的头部已经没入了那丧尸的腹部，巴掌大的倒三角尖端设计让丧尸被牢牢钉在车头上。暗红色的腥臭液体从它体内喷溅出来，洒满了整个越野车车头。

丧尸的生命力很顽强，虽然被防撞刺贯穿腹部，但还是坚持不懈向着驾驶室的方向爬来，即使腹部的贯穿伤因为这样的动作越拉越大也毫不在乎的样子。

骨子里潜藏的那点洁癖来不及发作，钱知闲薄唇紧抿，浅棕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被固定在车头的丧尸，从副驾驶下摸出一根木质棒球棍。

那棒球棍的头部被十几根尖锐的铁质长钉从不同角度贯穿，钉尖在车灯的照耀下闪着冰凉的光。与其说是棒球棍，倒不如说是狼牙棒来的更真实。

确认附近只有这一只丧尸，钱知闲带着自己的狼牙棒下车。像官方的新闻里说的那样对准头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十几下，那丧尸才彻底没了动静。

松了一口气的钱知闲不敢逗留，他费力将丧尸从防撞刺上拔下来，正要上车继续赶路，但余光里却闪过个亮晶晶地东西。

视线挪过去，却是在那已经碎的像是烂西瓜的丧尸脑袋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折了一根树枝。忍着恶心轻轻一挑，那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就滚了出来。

小小的椭圆形的一颗，擦去表面沾染的白红脑浆后，能看到散发着柔光的浑浊晶体。

……

到了第二天，太阳还是没有出现，雨水滴滴答答个没完。

这样的天气和视野条件，钱知闲也不敢开多快，等他远远看到松市的轮廓，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多了。

这个时间原本该是最热，日头最大的时候，但现在，只剩下一片昏暗寒凉。

新闻里公布的，丧尸趋光趋声的特性让这座拥有近千万人口的城市没有人敢点灯，街面上空空荡荡，两侧的居民区偶尔能听到不属于人类的吼叫声。

全地形越野车开起来动静不大，但耐不住丧尸这种生物听觉灵敏。

事实上，听到声音后破窗冲出来的人形生物不在少数，即便被摔断了手脚，被摔得血肉模糊，但还是执着的向着越野车驶去的方向爬着。

担心将这些怪物引回自家的小区里，钱知闲将车开得飞起，从楼上飞跃而出的丧尸大多爬不到两分钟就失去了目标，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甩掉全部的尾随者。

后视镜里，一只身量小巧的丧尸远远地坠在车后，尽管距离在逐渐拉大，但也不能否认它比其他丧尸跑的都要快的多的事实。

这速度要是放在以前，那高低得被冠上个飞人称号然后送到体育场去为国争光。

但现在，这只飞丧尸的追逐让钱知闲俊秀的眉头拧的能掐死一只苍蝇。方向盘急转，油门踩到底，已经接近主城区的越野车重新向着人口更稀疏的郊外驶去。

好在两条腿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拥有四个轮子，时速能飙到两百多公里的越野车。在郊区转了一个圈，跟在车屁股后边的小尾巴就不见了踪迹。

只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又绕远路开了两三个小时，他才将越野车停在距离家三条街以外的公园里。钱知闲背着旅行包，握着自己的狼牙棒，骑上路边不知道谁的自行车，悄悄来到一处工地上。

说是工地，但其实应该是一片烂尾楼。因为施工方卷款跑路，这里已经停工有四五年了，一直没有人管，也就荒废了下去。

就在前年，钱知闲还在网络上看到有主播做鬼屋探险节目，而那所谓的杂草遍布，到了晚上就会出现鬼火和奇异动静的鬼屋，居然就是这一片烂尾楼。

作为土生土长的松市本地人，他看到那一期探险节目的时候还真是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现在，这一片无人的烂尾楼却是他回家最安全的路径，只要穿过这一段路，再翻过一面墙，就能看到自家小区的后门。

果然，烂尾楼附近如他想的那样荒无人烟，枯黄的杂草几乎长得比人还高，钱知闲一路轻手轻脚地摸到工地的东北角，低矮的砖墙已经近在眼前。

一个用力将旅行包先扔过墙去，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混沌的低吼。

——

大雨还没有停，电力系统也没有恢复，天地间一片黑暗。

竖起耳朵来仔细听，能听到非人类的咆哮声，还有属于人类的惨叫声。

望远镜里，房间的玻璃被青黑的巴掌拍碎，摇曳的纱帘被大力扯掉，包裹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从楼上坠落。

“砰！”的一声巨响。

地面染出大片不详的暗红色，又迅速被雨水冲淡。

但即便是坠楼，也没能让这一切停下来。

楼层不高，摔到楼下的两个人影并没有因此失去行动能力。

女性丧尸的腰被摔断了，但上半身还能动，它抵抗不住对血肉的渴望，咆哮着向自己的食物爬去。被它盯上的男人摔伤了两条腿，他拖着断肢，惊恐地拼命向着另一头挪去，试图离这只丧尸更远些。

这边动静不小，有两只丧尸被声音吸引，晃晃悠悠着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林书白认得它们。

那是住在6栋15层的一对小夫妻，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它们也是这样从窗子里摔出来的。

听到了猎物的声音，夫妻丧尸手脚并用，断肢处流出的液体和部分器官在行走的过程中淌了一地，但两个丧尸都是毫不关心的样子，眼中只有不远处那个食物。

三个丧尸对上一个两条腿都摔断的人，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林书白不愿意再看，只是刚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旁边的吕妍妍就咦了一声。

“楼下有人吗，这个男人在跟谁说话？”

有人？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敢下楼去。

林书白将自己的望远镜重新支起来，这才发现，那男人正神情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向另一侧大声说着什么。

而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打着伞的黑衣男人。

光线太差，又有伞面遮挡，她看不清这人的脸，但后者明显也不像是想要救人的样子。

即便男人大声呼救，可黑衣男完全不理，他只是放轻了动作，沿着墙角小心地向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跑去。

一直到那男人的惨叫声引来在小区里游荡的另外两只丧尸……

与这两只丧尸撞了个面对面，黑衣人下意识退了几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顿住脚步。

手一扬，一道光芒急闪而过，直接打在丧尸面门上。蓝光闪烁，威力并不足以致命，但帮助主人寻找机会却是足够了。

那站在雨地里的丧尸手舞足蹈的同时，撬棍重重砸下……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窗帘后安静了下来。

“这人……居然会放电？”

林松凝头一个反应过来，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可……”

听到这话，旁边的吕妍妍神色有些怪异：“怎么了？”

林松凝喃喃道：“这种强大的异能……”不是男主的专属吗。

“就是说啊！”

还没等说完，林书白就揽住她的肩膀止住话头，一脸感慨：“多么适合去发电厂工作啊，绝对绿色无污染。”

宫珏有些羡慕：“何止啊，到了夏天都用不着电蚊拍了。”哪里像她的异能，昨天差点没把家里的最后一盆韭菜冻死。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吗。”

吕妍妍一愣，随即笑了一下。她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额，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林书白：“……”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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