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像是一把钝刀对上了一块粗糙的硬皮，刺啦声中，两者间剧烈的摩擦甚至发出了点点一闪即逝的火花。然后，钝刀变得越来越锋利，硬皮的表面被磨出了一道白印，白印很快向里延伸，越来越快的锋刃终于切进了柔韧的肉里，如入无人之境。

锋刃太过锐利，肌肉在它面前好似一块脆弱到极致的豆腐，以至于切入的过程变得极短。短到黄金还没感受到疼痛，锋刃便砍到了他的腿骨。

他一把抓住弯刀刀柄，将刀身从小腿肚子上拔了出来。然而握住刀柄只有几秒钟，巨大的撕扯力量凭空出现，弯刀脱手而出，飞旋着回到程哥身边。

程哥抬着右手，手指握拳，只剩一根食指朝天，轻轻画着圆圈。随着他食指的转动，悬浮在上方的弯刀时快时慢地旋转着，变成了一柄大号飞刀。

他走在最前方，彪子和滴子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脚步不紧不慢地靠近黄金。

程哥的视线从黄金鲜血直流的小腿，挪到他因害怕而微微发白的脸上，嘲讽似的笑道：“真是好胆子，一个人就敢来这种地方执法，不晓得你们的治安兵不组个五人队，都不敢来这片巡逻么？”

黄金一边盯着他们，一边默默催动异能，然而在彪子的目光笼罩下，他连硬化皮肤止血都有些艰难。

等到三人走到他的跟前，如一堵墙一样俯视着自己，黄金才收起脸上的惊惶神色，也回以一个嘲讽的笑容。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程哥抬起一只脚，就要狠狠踩到黄金腿上的伤口。然而他的脚还没落下，黄金突然举起一只手，定住了程哥的动作。

“你应该知道，人在感到剧痛的时候，会不自觉捏紧手里的东西。”黄金三个手指捏着一个透明玻璃似的小瓶子，瓶中蓝光奕奕，“认识这个吧？源科技的电池。仙门的玩意儿确实好用，正经用呢，能保证对讲机几个月的续航，不正经用呢，还能捏碎了当个电爆弹。”

他说完，电池向下一滑，被他握入手心：“现在，你踩下来试试看？”

程哥脸上的笑容散去，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地开口道：“鬼知道你手里的电池还有多少电量。”

黄金笑容不变：“说得不错，我也是随便拿了个对讲机。至于电池有多少电，得试试看才知道。”

“要是满电，方圆几十米内的货都要被炸成灰，你要让里面那些小母羊跟你一起送死？”

“我当然不想她们死，但是呢，既然我铁了心要拉你们仨兄弟陪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黄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容灿烂，“毕竟这个世道，自己的死活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程哥闻言赞同地缓缓点头，阴晴不定的神色忽然变成了哈哈大笑，似乎之前被威胁的反应只是一场搞笑的表演。他笑得太厉害，以至于难以维持住单腿独立的平衡，抬起的脚在黄金眼前左右摇晃。

黄金心中一沉，只见那脚蓦然踩下，而他的手指还没能用上力，手腕便被某个东西洞穿了。手指随之无力地张开，手心的电池缓缓滑落，被彪子稳稳抓入手中。

黄金看了眼手腕中间对穿的洞口，暗红色的伤口似乎还能闻到皮肉焦臭的味道。再抬手，只见程哥左边，沉默的蒙眼男不知何时已经摘掉了黑布，一手拿着长条的黑布，另一手则举着一把黑色的□□，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滴子，蒙上吧，没事儿了。”

程哥说着拿过滴子手中的□□，而滴子再次用黑布蒙上了自己的眼睛。那双终于得见真容的细窄双眼中，眼球似乎不断地左右颤动，好似经受了太过强烈的光线照射一般。

手腕和小腿上的剧痛让黄金真正白了脸色，冷汗如拧开的水龙头，不断从头上身上涌出，眨眼便浸透了衣服。

“不就是源科技嘛，你们一个小破碎土都有的玩意儿，我们哥几个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能没见过？”

程哥右手指挥着弯刀，左手转动着□□，笑道，“这把枪，见过没？射的是高热气弹，一个弹夹有一千发的量，也是源科技。还有老子这把刀，那可是源科技的死对头仙盟科技出品，上面刻的这些符文，就算你这身铜皮铁骨全部施展开，也挡不住老子全力一斩。”

他炫耀了一番，见黄金紧紧闭着眼，似乎只顾着忍疼，立时便没了兴趣。他把□□抛还给滴子，说道：“处理了……”

然而滴子刚见过□□，一个响亮的女声突然从某处响了起来。

“咸德如雷，信令若火！”

声音如此嘹亮，似乎是特意大声喊出来的。滴子动作一顿，撇着头，似乎在分辨着声音的方向。程哥则是念念有词地回想着这几个字，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好像是修士。”他对滴子说道，目光转回到黄金身上，“你还有同伙？不对，你一个带着对讲机的进化者，十之八九就是卯泰军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怎么可能带着修士一起来……”

他边说，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看到滴子也默然向他摇了摇头，只觉浑身一松，又笑了起来：“连个屁都没有，还装修士？”

似乎是回应他的嘲讽，不知藏在何处的女声忽然又高声吐出一个字。

“去！”

几人再度四处张望，但这次一眼就看到了身后不远处，一阵黑白掺杂的诡异烟雾从货架间的通道内滚滚而来。烟雾如同潮水，顷刻间淹没了关着女孩子们的货箱。随着距离急剧拉近，冲在在前方的烟雾剧烈翻滚起来，一黑一白两颗龙头好似浮出水面一般，交缠着腾到众人上空，分别将黑白烟雾吸收殆尽。

龙啸无声，但黑龙含电，白龙衔火，长达十数米的庞大身躯盘旋在众人上空。摇头摆尾间，似乎随时可以触碰到众人的头顶，令人不由凛然惊惧。

“修士。”

众人的短暂的静默中，滴子吐出两个字。

程哥则眯起了眼睛，仰头抱拳道：“不知哪位仙者……”

女声却没再给他说话转圜的余地，语气冰冷地打断道：“给你们三秒钟时间，滚！”

程哥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但他也十分果断，立即侧头对身后两人命令道：“走。”

三人没再看一眼黄金，掉头就走。路过关着女孩们的货箱时，程哥回头望了一眼半空，蓦然喊道：“滴子！”

话音刚起，滴子一把扯掉蒙眼黑布，剧烈震颤的双眼回望半空，视野中一切运动的事物都变得极为缓慢。半空中悠然盘旋的两条长龙，此时也不过是一寸一寸龟速挪动的蠕虫而已。

他伸直手臂，食指已然扣在扳机上，对着黑白龙一顿扫射。高热气弹疾速穿破空气，在无数条弹道轨迹上，留下阵阵空气波动的扭曲波纹。

一颗，两颗，三颗……旁人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在滴子看来是如此的漫长，长到他需要目睹一颗气弹从离开枪口时的微蓝色，在半空中变成橙红色，而后继续变浅，浅到明黄色时，终于在目标身上钻出一个微型的漩涡，最后没入到目标体内。

而那两条蠢笨的蠕虫，直到各自中了十几颗气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慢慢张开大嘴。

这还远远没到反击的时刻。滴子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的嘴中，各自酝酿着蓝白雷光和炎黄火光，酝酿的时间长到嘴中又中了十几颗气弹，那两种能量才脱离龙口，向自己的方向缓慢射来。

滴子面无表情地推开彪子，而后和程哥各自扑倒两边的方向。雷霆和火柱同时落到他们原先的地上，轰声中，沉屑纷飞。

“程哥！”

彪子的声音从灰尘中穿出。他有些狼狈地跑到一边，两眼上的白翳也消失了。他的异能毕竟只对进化者和变异种有效，碰上修士，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程哥和滴子各自散开，围绕着黑白双龙，不断在四周飞奔移动，不断攻击的同时，也避免太过深入黑白龙的攻击范围。他们一个操控着弯刀，一个不断举枪射击，弯刀的锋刃和高热的子弹连续不断地落在双龙身上，虽未见血，但明显占得了上风。

黄金忍住疼，拖着受伤不轻的身体来到最近的货箱旁，仰头注视战局。他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有人救下自己，而且那人不是预想中的柳期，而是在安置区便已分别的华丽。

眼见华丽似乎又和变异种战斗时一样，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他虽然着急，但也十分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成为她的拖累，不被人贩子控制住做人质，就已是最大的贡献。

他不由得将目光从空中收回，投到对面不远处大门敞开的货箱上。

柳期，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距离黄金不远的某个空着的货架二层，华丽贴着隔壁的货箱盘坐着，尽量靠着货架宽阔的钢管掩藏自己。她闭着眼睛，在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厚厚的粉都遮盖不住发白的脸色。

若不是前几天在安置区和变异种大战一场伤了元气，若不是刚才看到陈二危急，匆匆忙忙完成施法，还把口诀大声喊出来，她的宝贝龙怎么会被欺负得如此狼狈？

这个死陈二，怎么好巧不巧就出现在这儿？不会……柳小妹也在这儿吧？

时间在恍惚间倒流，华丽好似回到了安置区那天。丹田中似乎涌出了一大股灵力，让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