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赌气地拒绝了柳望的“交易”,但柳期愈发觉得,这个人来头绝对不小。
之前他所说的“□□”,应该就是华丽提过的卯泰国现任总理,近几年来因为身体原因,已经把大小事宜都交予两个儿子打理。而柳望言语之中,似乎对□□,以及眼前这个显然地位不低的崂山派老道士极为了解,想必也是卯泰的高层人物。
或许以后问问陈二,能问出这人的身份。
柳期思忖着,听到白玉台上的老道士终于又开口说话:“帝山祖庭,卯泰第五届祭祖暨收徒仪式开始。”
话音一落,五彩霞光再次出现,托着他和身后女道士飞往后面高大宏伟的祖师殿,没入楼阁高处。
留下的年轻男道士扫视着广场上跃跃欲试的孩子们,笑道:“接下来是资质核验,通过核验的人,监院在祖师殿等着你们。”说完脚尖一点,身形如飞鸟后掠,疾速又飘逸地隐没进祖师殿中,像极了柳期记忆中在荧幕上看到过的轻功。
“御虚初级。”柳望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恐怕是藏拙。这个孙元盛,倒是有个堪用的徒弟。”
柳期闻言,想问点什么,想起他刚才的交易,便自觉闭上嘴。
广场上,几十名道士从远处塔楼中鱼贯而出,手中各自托着一只白碗,另一手拿着毛笔,似乎在孩子们额头描绘着什么。
上千名孩子排成的队列又多又长,道士的描绘显然也不是一挥而就,故而等待的过程极为漫长。幸而头顶浓厚的云层并未散去,没有烈日炙烤,众人的等待也就没那么难熬。
柳期仔细地盯着道士手中的碗和笔,等了许久,才看到排在最前面的孩子似乎也忍不住回头打量进度,她才瞥到一眼他额头描绘的图案。只是距离太远,图案又小,只能模糊看清是一个圆形,有些像阴阳八卦,但具体细节一概不知。
活生生呈现在她面前的景象,和那些听起来遥远不可及的人事完全是两个概念,以至于她的好奇心不知不觉被勾得越来越高。
柳期忍不住了,仰头扫了眼旁边的柳望,说道:“怎么哑巴了?”
谁知柳望好似就等着她的动作似的,满是笑意的眼神一瞬不瞬地俯低看她。眼神一接触,柳期就快速移开眼睛,撇撇嘴道:“爱说不说。”
不料柳望没吭声,站在柳期另一边的一个男人却被逗笑了。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小姑娘,还纳闷着来都来了,怎么不去前头排队试试。此时听到她的话,大致猜到了她心中的好奇,于是笑完后,在柳期瞥来的冷淡目光下,挽救了她的好奇。
“他们是在画通灵阵,算是道门中很初级的阵法,专门用来测试一个人有没有修行资质。等所有人的阵图都画完,就会有人来在阵图中灌入灵力。阵图中灌入灵力的一半会发亮,若是有修行资质的,等灵力在游遍全身,会到另一半阵图时,另一半也会发亮。若是没有,不但另一半不会亮,这孩子还得受些苦了。”
意识到对方只是好心解惑,柳期的脸色便也柔和起来,听到这里抬头问道:“为什么?”
“具体原因,他们也一直没给确切说法,只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我们自己猜测啊,跟进化者一个原理。为什么那些人不能进化,是因为他们身体就像四面漏风的容器,无法存储任何力量。不同之处在于,修士的灵力是他们认为修炼的结晶,太过精纯浓郁,以至于无法立时在人体内消散。但普通人的□□哪能承受住那种力量,所以必然会头疼脑热一段时间。”
那男人说着,目光打量着柳期,似乎担心她听不懂。不料柳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追问了一个问题:“他们既然能灌入,怎么不能抽离,非要等到灵力自行消散?”
男人有些意外,刚想回答,只见柳望脸上挂着古怪而僵硬的微笑瞟了自己一眼,不自觉就闭上了嘴。不只如此,在柳期眼中,他的面色几乎瞬间褪去了血色,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走开,隐没在一边的人群之中。
柳期皱着细细的眉看向柳望:“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柳望不答,脸上一如既往笑呵呵的,转而回答起了柳期前一句问题。
“灵力灌入人体,不能从另一半阵图出来,便代表是在人体中迷了路。既然迷路了,那些个小道士也没办法将它抽出。或许像孙元盛那种境界有办法,但他怎么可能为这么多人那番功夫。毕竟仙者万中无一,在场这些人,能有一两个好苗子就不错了。”
他说话的时候,柳期保持着皱眉盯视的姿势,等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他刻意忽略的问题:“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认识你吗?”
柳望笑容不变,仿佛看着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我是你爷爷,能不认识么?”
“你不是说我是你重孙女吗?”
“噢,那就是太爷爷。”
柳期死死握着拳头,不到半天时间,她已经几度被老头子气到爆发边缘。恰在这时,又一批道士的出现再次打断了她的怒火。
身穿湛蓝道袍的道士们站在第一排的孩子们面前,一手抬到胸前,双指并拢,嘴中念念有词,一点颜色各不相同的光团出现在他们指尖。而后他们把指尖的光团点在孩子的额头上,数秒后,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不通。”
声音洪亮,似乎是专门喊给后场的家长听的,所以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柳期身边便响起了几声错落的叹气声。
“不通。”
“不通。”
一连五排,道士们的声音都整齐划一,然而除了孩子们伤心地低声哭泣,家长们没有一个质疑结果。
柳望对这些都充耳不闻,转而对柳期问道:“你知道,为何进化者都无法修行么?”
柳期正望着小蓝兄妹的方向,他们紧挨着,排在较为靠后的位置,与核验资质的道士还隔着十几孩子。不知为何,身在局外的她如同周围的家长一般,也开始为兄妹两个紧张起来。毕竟她知道,这几乎是蓝峰摆脱平凡人生最后的希望,也许也是治愈蓝秀身心创伤最好的机会。
柳望对于她的恍若未闻毫不在意,自顾回答道:“进化者体内自有一股力量,哪怕蜷缩在身体最偏僻的角落,也会拼命抵挡灵力入侵。他们二者,明明很可能出自同源,却如水火一样不相容。所以,我这辈子一直有个疑问……”
家长群中忽然出现一阵骚动,远处的祖师殿里,突兀地射出一条条明黄丝带,飞掠过广场,如有意识一般缠上正在核验资质的道士们的手腕。神奇的是,那些看起来明明有如实质,甚至被风吹出飘拂纹路的丝带,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似乎钻进了道士们的手腕里。
短暂的停滞后,道士们再次报出眼前孩子的核验结果。一直齐整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参差落差,除了“不通”,还有“待定”。
“待定是什么结果?”
“不知道啊,从来没听过。”
“我五年前带老大来参加,也没有听到过待定啊……”
“难道是介于通和不通之间?”
纷杂的的议论声中,越来越多的待定结果出现,紧紧过了三排,就有十数名孩子被归到待定行列。
解答疑惑的人终于出现了,那名生得器宇轩昂的年轻男道士从祖师殿中飞出,高声道:“监院,也就是我师尊,近期觅得一本从未现世的古老道书,上载一篇玄妙功法。只要是女子,哪怕核验不通,也有希望修炼登仙。只是条件虽然松了一些,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条件,所以被纳入的待定范围的,也只有部分人。”
在众人或惊喜或迟疑的议论声中,他对核验的道士吩咐道:“待定的孩子,都领到西殿前候着。”
“那前面的孩子怎么办?”终于有个家长高声问了一个问题。
男道士瞥了他一眼,一点都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已通报过核验结果的,不予更改。”
人群哄然嘈杂起来,前面已核验了小半,那些孩子们的家长自然感到不满。作为能冲破层层阻碍到达这里的人,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进化者,各自握有一些实权。然而即使人多势众,他们对于冷眼看来的崂山道士们,依然不敢做出过激的举动。
更何况,还有那些待定的孩子父母明显站在崂山派一边,等待核验的家长,也纷纷安抚那些情绪过激的家长。毕竟比起核验后希望落空,他们更担心崂山派挥袖走人,放弃后面的核验。
只是事到如今,之前一直保持安静的人群,再也平息不下来。崂山道士在这方面似乎表现出了理亏的样子,并未阻止家长们的高声的欢呼、悠长的哀叹和不忿的议论。
短暂停滞后,核验再度进行,很快便轮到了小蓝兄妹。
柳期一眼不眨地看着蓝峰面前的道士,隐隐不安的预感中,道士果然高声念出了那两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字。
“不通。”
柳期望着蓝峰的背影,男孩瘦弱的肩头在听到结果后,和脑袋一起,蓦然垮了下来。道士绕过他,走到蓝秀面前,谁知蓝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震得场上嘈杂的声响为之一静。
“为什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