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图书馆已经看不出末世前的满室书香。

整齐的书架被放倒，或一个或几个围出一个可供休憩的角落，上面放的不再是书，大多是杂物，或者棉被衣物。

每个角落都点着火堆，人们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麻木的汲取可怜的温暖。

几乎看不见一本书，想必早已经烧完了。

温贤的胸口有一瞬间的憋闷，但看见人们木然、憔悴、瘦骨嶙峋的模样，又变得复杂。

她一一打量过去，这里的人和她之前见过的有些不一样，格外的没有生气，充满戒备，零星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其中夹杂着些微同情，很少。

她没找到什么可供休息的地方，打算去三楼看看。

“……我去了会死的。”

“但是你不去我们一家都得死！”

“妈！你明知道去了大剧院的女人都是什么下场，为什么还要逼我？”

中年女人压低声音：“我不想逼你，可那边已经点名让你去，我能怎么办？”

说话的声音停了，温贤下意识站住，从书架没被遮挡住的缝隙里看见去。

这是一个搭在墙脚的小棚子，里面有微弱的火光，坐着三个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刚成年的少女，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女深深埋着头，中年妇女正往火盆里放一截巴掌长的木柴，又小心翼翼把灰烬往火堆上盖了些，火光又小了些，但还是能看出她皱得死死的眉头和脸上的愁苦。

她另一边的少年裹着一件露出棉絮的破袄子，沉默着，眼睛泛红，似乎不甘又愤恨。

中年女人看了眼少女，又说：“如果能跑，我早带着你们跑了，可我们没有异能，围墙那么高，唯一的出口又被守着，怎么跑？外面冰天雪地的，跑出去我们怎么活？”

少女没动，也没说话。

女人又看她一眼，舌头舔了舔嘴唇：“再说，你去了万一被哪位基地长看上……我们就都有活路了。”

“如果我被他们玩死了呢？”

少女霍然抬头，眼眶早已蓄满泪水，摇摇欲坠。

中年女人避开她的目光：“不会，我们运气不会这么不好。”

“哈，”少女仰头冷笑：“之前弟弟差点被他们抓住的时候，你怎么就能带他逃走，轮到我，你连办法都不想一个，你就是想看我死是不是？”

最后一句骤然提高，中年女人一惊，忙四处张望，见没有人搭理，气急败坏地拍了少女一巴掌。

声音压得极低：“你小声点，怕别人不知道你被那些畜生看上了？再说，你弟弟和你怎么一样，他要是被抓住，那是要被扒皮抽筋的，你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少女笑的讽刺极了：“是，他的命是命，我的命什么都不是。”

中年女人有些恼羞成怒：“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被他们搜刮走了，还是你要我去卖吗？”

少女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少年也忙拉了中年女人一把：“妈妈，你在乱说什么。”

中年女人抹了把眼泪：“那能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但凡能想到办法也不至于让你们受罪，可老天也不让我们活啊……”

女人哀戚的哭声低低响在这处角落，温贤隐在阴影中沉默的听着。

这时少年说：“妈妈，不是说褚基地长人好吗，我们去求求他吧？”

“姓褚的人是不错，可他现在自身难保，昨天我们不是都看见了吗，他人都被从塔楼里撵出来了，现在和我们一样只能缩在图书馆里，怎么帮我们？”

少年看向姐姐，她青春貌美，神情木然，似乎已经认命。

他有些害怕，对中年女人道：“可是我不想姐姐去那里，那里面的人是魔鬼，会吃人。”

中年女人脸上闪过痛色，不敢去看女儿的神情，偏开头道：“我也不愿意，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温贤静静走开，找到楼梯上了三楼，这里和二楼没什么不同，人很多，但很安静，味道并不好闻，人类排泄物的味道、食物的味道、某种腐烂的味道融在一起，让人莫名反胃。

温贤找到办公室，里面也有个女人，正躺在办公桌后面的单人床上呼呼大睡，她头的位置旁有一扇上锁的门，枕头边有一把枪。

她看了眼就离开了，继续到四楼，发现这里与下面不同，有很多单独的房间，有些房间上还有末世前的铭牌，像是‘资料室’‘珍贵书籍储藏室’‘休息室’等等。

房间里也在烧火取暖，想必是为了通风，有些房间的门开了条缝隙，烟雾从里面窜出来，伴随着一些说话声。

温贤捡有用的听了，其中听到有人说起‘褚基地长’好几次，语气里不乏可惜，有人对基地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恨，但声音压得极低。

还有人说起什么‘采生折割’，极其悲愤，但很快有人喝止，温贤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走到底的时候发现一件敞开门的房间，她无意看了眼，却惊讶地停下脚步，里面竟然堆满了书。

各种各样的书，像小山一样码得高高的，一座又一座，挤挤挨挨的，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往里面。

“谁在外面？”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些微沙哑。

温贤看了眼里面，到底的地方透出些火光，她微微提高声音：“不好意思，我想找个住的地方，看见这里有很多书所以看了下，我马上就离开。”

温贤说完要走，那人却又说话：“你是新来的？”

温贤停下脚步：“对，不过一楼二楼都没什么空位置，所以我上来看看。”

里面没再回答，光圈却渐渐往外移动，温贤眸光微动，静静等着。

很快那人走出来，是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端正，戴着副眼镜，有些高，左手抱着一盆花，右手提着一个玻璃灯罩，里面放着一根燃烧的蜡烛。

温贤下意识看了眼那盆花，外围是绿色叶子，中间是紫红色叶子，像一朵盛开的巨大玫瑰，但其实都是叶子。

一株羽衣甘蓝。

灯光摇曳，那珠羽衣甘蓝也似乎颤动了下。

温贤不动声色，看向少年。

少年已经打量她一会儿，两人目光对上，少年似是有些羞涩，不敢看她，低声道：“你要去三楼的办公室找张姐，她知道哪里有空闲的房间。”

温贤微笑点头：“好，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少年轻轻颔首，温贤转身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四楼，才低头看向花盆：“小彩，难怪你看见她会这么高兴，原来也是木异能。”

随即他又疑惑：“可之前你看见其他的木异能为什么没有反应？”

温贤到三楼办公室时那人还在睡，她没有喊醒，想到和林飞墨相约的时间要到了，于是下楼。

再次看见那个胖女人，对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温贤没有理会，出去后林飞墨已经等着了，见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

两人交换了下彼此的消息。

林飞墨说博物馆那边全是男性，整个气氛有些躁动，一个小时里他看见五次打架的，明显分成几个派系，关系有些混乱，基地的护卫队也住在里面，几乎所有人都怕他们。

温贤问：“你知道一个姓褚的基地长吗？”

林飞墨点头：“听过，口碑还算不错，但也有说他软弱无能，最后只能被赶出塔楼。有一队人听说就是褚基地长的队伍，打架的那五次里两次是他们和别人。”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发现护卫队的人很讨厌他们，甚至那两次打斗也是别人有意找茬，那队人有些实力，但现在过得有点憋屈，我感觉也许很快会有一场暴动。”

温贤点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刚来时明明说了男女分开，为什么图书馆里还会有男人？

她凝眉思索，林飞墨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温贤把自己的发现说了，林飞墨道：“一部分是基地护卫，专管人的，一部分……据说如果交纳一定的物资也可以住图书馆。”

温贤看他一眼，林飞墨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道：“要不我也住过来？我们在一起也好照应。”

温贤摇头：“没必要，现在还有个任务交给你。”

林飞墨忙道：“你说。”

“你想办法打听下姓褚的为人到底怎么样，还有，如果下次姓褚的人和其他人起了冲突，别让他们轻易被打死。”

林飞墨也不问原因，答应下来：“那你自己要小心。”

温贤点头，正想着要回去，林飞墨又有些忧愁道：“只是你一个人吃什么？你别只吃零食或者自热米饭，对身体不好，想办法煮点热的吃，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温贤：……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出发前她刚打了一架，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不说不觉得，一说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她有些埋怨的看他一眼。

林飞墨有些疑惑，注视着她进去后才垮下脸也回了博物馆。

温贤想快点吃些东西，直接到三楼办公室，好在那位张姐总算醒了，正在用手抓头发，看见她后打量了一眼又垂下眼皮，倒没有门口的那个让人反感。

收拾好后问她：“新来的？要什么？”

温贤：“四楼的房间还有吗？”

张姐这回多看了她两眼，抽出一个本子翻了翻：“还有几间，大的十颗一级晶核一天，小的五颗一级晶核一天，其他物资另算。”

温贤看她一眼，一级晶核应该就是最小的晶核，但十颗一天也是个叫人咋舌的价格。

“床有吗？”

“没有，还有几架单人床，三颗一级晶核一天。”

“被子呢？”

“租的话一颗一级晶核五天，买断二十颗晶核。”

张姐眼皮都不抬，十分冷淡。

想了想，温贤道：“一间小房间，租一床被子。”

张姐翻开本子开始写：“不要床？”

“睡不起。”

张姐没再多说，唰唰几笔写完：“被子五天起租，一起十颗一级晶核，四颗是押金，房间明天还要的话这个点来续租。”

温贤交了晶核，然后抱着那床……快要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被子，屏住呼吸，拿起房间钥匙和门牌，快速上了四楼。

找到房间后，开门，进去，关门，忙把被子仍在角落。

随即打量房间，顿时脸色垮下来。

不足二十平的房间空荡荡的，散落着各种杂物和看不出模样的一坨坨的东西。

气温低，因此味道还算好，但也足够她脑海里各种想象。

下一刻，温贤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