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嬷嬷沉吟片刻,将加厚了两倍的诊金塞在了大夫手里,并讨好般地对那大夫说“劳烦您通融一番,我和我女儿商议一回,一刻钟就好。”
那大夫有诊金拿,自然无有不应。
一时间雅间内便只剩下康嬷嬷与莹儿两人,薄薄的一座插屏不足以遮盖出支摘窗外艳阳高照的日色。
如今暖融融的光亮映在莹儿身上,她却察觉不到半分暖意,只觉得自己的这颗心冷若寒霜。
“嬷嬷,我该怎么办?”莹儿红着眼哽咽般地问道,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儿,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谁能如此狠心?
康嬷嬷一脸爱怜和愧怍地望向莹儿,如个慈母一般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叹道“若是三爷娶了正妻,你有了身孕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偏偏此时太太正要给三爷挑选合适的正妻,你若是有了孕,反而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若是三爷对莹儿有情便罢了,可三爷喜怒难测,又是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谁能笃定他对莹儿的心意不是玩玩而已?
“好孩子,你且托了心与嬷嬷说一句,三爷平日里对你可有几分真情在?”康嬷嬷问道。 𝙈.𝙫𝙊𝘿𝙩🅆.𝙇🄰
莹儿明白康嬷嬷的意思,这便是要问她,要不要把有孕一事告诉薛锦楼。
她也正在踟蹰不决,不知该不该与薛锦楼坦诚相待。
“不怕嬷嬷笑话,我本是个出身再低贱不过的婢女,侥幸得了三爷的青眼,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已是万幸,怎么敢再去奢求三爷的真情?”莹儿回道。
听她这话说的通透,康嬷嬷高悬起的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便见她泪蒙蒙地说道“你这孩子这般聪慧,也不枉嬷嬷白疼你一场。这一胎既是本来就不好保住,倒不如咱们狠一狠。纵然你与这孩子没有什么缘分,可只要身子调养的好,将来也不怕膝下空虚。”
莹儿心中无比清晰地明白,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下来,即便她心里有千万个不愿,也不得不做出这样艰难的抉择。
她思了又思,想了又想,便起身去外头问了大夫莹儿如今的身子是否适合落胎,大夫便一五一十地答道“此时落胎恐会落下病根,且修养一段时日再饮了堕胎药吧。”
康嬷嬷闻言便点了点头,她虽只是个奴仆,却管着云霄院里的大小事务,薛锦楼当差时,她大可好生安顿莹儿,不让她做半点活计。
“多谢大夫。”
说罢,康嬷嬷便领着莹儿悄悄回了薛国公府,此刻尚未日落西沉,薛锦楼也尚未下值归家,整个薛国公被金澄澄的夕阳余晖笼罩,自有几分闲适的安宁在。
莹儿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厢房,绒儿好奇她去了何处,为何穿着小厮的服侍回来。
康嬷嬷替莹儿答道“不过是外头有些事要忙而已,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瞎凑热闹。”
绒儿撅着嘴应了,自去给莹儿端茶倒水,康嬷嬷便趁着无人的时候凑到莹儿跟前,与她轻声说道“这两日若是三爷传你伺候,便说你来小日子了,我会为你寻了月事带来。”
如今莹儿有孕在身,若是任由薛锦楼肆意行事,说不准还会闹出见红的险事来,她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莹儿点点头,攥住康嬷嬷的手掌,感激之意实在是溢于言表。
康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与嬷嬷还这般客气做什么?”
说着便往厢房外走去。
夜间薛锦楼归家。
果然第一时间让人去将莹儿唤来了外书房,他伏案习字,听得
第四十一章告诉薛锦楼一切(2/2)
莹儿的脚步声后,才笑着望向来人。
“今日怎么没来外书房等我?”他问。
莹儿心绪难平,又不想在薛锦楼面前露出什么异样来,以免节外生枝。
她便勉强扬起了一抹笑意,对薛锦楼莞尔一笑道“今日小腹这儿有些疼呢。”
算算日子,莹儿也该来月事了。薛锦楼素来知晓她有些体寒的毛病,听得此话后便隔着轩窗吩咐了无双一句“去小厨房让厨娘熬完姜汤来。”
说着,又上前把莹儿拉入了自己怀里,蕴着热切躺椅的大掌覆到莹儿的小腹处,笑着与她说“下回朱太医来给老祖宗请脉的时候,让他也给你瞧一瞧。”
若换了平日,莹儿自然要感念薛锦楼的细心。可此刻的她心虚不已,又怎么敢让太医为她诊治? 🅼.🆅𝕆🅳𝙩🅆.𝙇𝙖
莹儿素白的脸蛋上立时露出了几分慌乱,便听她语气急迫地说道“不必了,三爷也不要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对奴婢太好了,奴婢配不上呢。”
薛锦楼方才还喜意融融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冷厉的几抹郁色袭上他的眉宇,让他周身上下多了些生人勿近的冷漠。
“什么配不配得上的。爷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薛锦楼霸道地说道。
莹儿时常会被薛锦楼如此耳提面命地训斥,只是从前的训斥之路总是有几分不耐在,如今的训斥之语却多了两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她自个儿也能体悟到薛锦楼态度上的改变。
莹儿想,或许薛锦楼有一点喜欢她,可她不能确定,这点喜欢是否与对小猫小狗的喜欢不同。
她不敢赌。
“三爷娶妻在即,多少双眼睛都落在奴婢身上。奴婢知晓三爷疼奴婢,可奴婢还是害怕。”莹儿索性做出一副胆怯的模样,倚靠在薛锦楼的肩膀处,闷闷地说道。
一旦她示弱,
“我处事有分寸,你放心。”薛锦楼道。
当日夜里,薛锦楼顾忌着莹儿不方便伺候她,哄着她喝下了一碗泛着热气的姜汤,便要与她共榻安睡。
清辉般的月色从轩窗内落进架子床旁。
莹儿被薛锦楼牢牢地揽进怀里,耳畔回荡着他身上独有的墨石香味,一颗不安的心倏地平静了下来。
两人好似甚少有这般寂然独处的时候,安定淡然地相拥入眠,并未翻云覆雨、肌肤相亲,却有一股俗世夫妻的自在甜蜜。
薛锦楼瞧着眼前这处处合他心意的丫鬟,也不知何时开始将她纳入心间,如今隐隐有几分离不得她的偏执在。
“莹儿。”
鬼使神差地,薛锦楼开口唤了她一句。
莹儿本是在阖眼装睡,骤然听得薛锦楼的话语,便睁开了眼睛,迎上他璨若曜石的眸子。
“三爷。”她如莺似啼的嗓音在薛锦楼耳畔响起。
薛锦楼便倾身上前在莹儿丹唇上映下一吻,只道“将来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也不会总是过屈居人下的日子。”
这是薛锦楼给莹儿的承诺,他也从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许是今夜月色太迷人,又或许是薛锦楼眸子里的宠溺太过晃眼,莹儿竟是觉得鼻头一酸,压在心底的彷徨与无措缓缓浮出了水面。
“怎么还哭了。”薛锦楼手足无措,嘴角边盛放的笑意里染着几分无奈。
在他温柔似水的追问下,莹儿筑起的心墙倏地分崩离析,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怎么愿意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苦痛不该她一个人承受。
所以,莹儿便哽咽着对薛锦楼说“三爷,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