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岭村卫生所,周琼华给霍砚青检查了一遍之后,说道“没事了,就是呛了几口水,回去歇两天就好,胸口上的伤我给他开两幅草药,回去热敷一下消肿祛瘀。”
“这回他可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以后可千万不要让他一个人贸然下水救人了。”
她关切地嘱咐了一句,随即转到药柜里给他捡药。
“好,谢谢周大夫。”霍砚青低声回道。 𝕄.🅅🄾𝔻🆃𝙬.𝓛🄰
霍砚青也着实是被吓到了,此时坐在板凳上,说啥就听啥,乖乖跟着点头,还悄悄用余光偷瞥冷着脸的霍砚行。
唔,希望大哥能够一直保持刚刚安慰他的态度,别想起来觉得生气反悔要凶他
他胡思乱想着,抬手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
揉到一半,他动作一僵,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爆哭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太丢脸了。
他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堂堂正正说自己是男子汉!
霍砚青叹了口气,想要维持男人的尊严还真是困难啊。
他决定,在他们几个忘掉这件事清之前,都不要跟他们一起玩儿了!
周洛放下手里的医书,看着霍砚青变幻莫测的小脸,忍不住问了一句“踢你的人是谁啊,再用点力的话,你都要骨折了。”
他板着俊秀的面容,看着有点生气。
霍砚青是他在上岭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才十二岁,谁这么狠心把他踹成这样?
“是李狗蛋,他急着游上岸,根本没管我被他踹成啥样!”霍砚青握起小拳头,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去救他。
差点自己没命不说,还害得程姐姐也冒着危险下水救他
周洛抿着唇,皱了皱眉头。
李狗蛋,这是谁?名字好难听。
“李狗蛋,不好。”他摇了摇头,“你以后别跟他做朋友了。”
他妈教过他,交友慎重,及时止损。
霍砚青提高了声音,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谁要跟他做朋友啊,是他上赶着来欺负我的!”
“啊?为什么?”周洛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要主动欺负别人。
周琼华捡好了药,用纸包裹了起来,习惯性地为周洛解释“坏人要欺负别人是没有理由的,你不用去理解。”
真要理解了,那自己也跟他们没什么区别了。
周洛懵懂地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一点。
霍砚行拿了热敷的中药,给了钱,便带着霍砚青先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转头就想去找李狗蛋。
换好衣服的程徽月赶紧拉住了他,“等一下,你现在过去是想做什么?”
霍砚行停住动作,沉声道“当然是一报还一报。”
程徽月听完,笑了笑,“还了一报,然后呢?任由他继续呆在村子里,以后还有机会欺负砚青?”
“”霍砚行脸色不太好看,“他还没满十六,报了公安也无济于事。”
他的行为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公安那边顶多口头教育一下,这点惩罚远远不够!
“你忘了?双水镇还有一个地方未成年也可以去”程徽月轻声提醒。
未成年也能去的地方?
霍砚行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好词,刚才自己竟然下意识忽略了。
“可是那地方成分歧视很严重,那几个孩子都是黑五类还有地主子女,他们的证词那些人不一定会采纳。”
见到霍砚行难得拿不准的一面,程徽月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
这一次,一定要让李家狠狠长长记性!
两人商量了一下把李狗蛋送走的办法,霍砚行听得眉眼舒展,眸中满是光亮。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窝上,轻嗅着。
“刚才就想这么做了。”
”还好有你。“
若不是小知青在场,把霍砚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这个贫瘠黑暗的土地,有这一弯月亮,光辉独独照他,还爱屋及乌,他何其有幸。
程徽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很快回抱住他。
男人的背脊宽阔有力,紧实的肌肉始终如一地传递出滚烫的力量。
他看起来是那么坚不可摧,但程徽月知道,霍砚行心中很柔软。
对亲人、爱人、战友十分看重。
所以,他才会在霍芙晚、霍砚青、还有霍伯父伯母离开之后,像是变了个人。
她后来回忆了一遍,霍砚行的身体起码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是健康的。
但是在等她回城之后,霍砚行把自己从地窖中救出来的时候,他的胃就已经不好了。
只是那时候,她自己深陷梦魇,根本没有顾及到他,才让他不爱惜身体熬成了胃癌晚期。
好在这一世,她来了,霍芙晚的身体在逐渐变好,霍砚青也踏过了死亡线,霍砚行会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以后也不会生病早去
这正是她努力想要做到的事情。
程徽月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放心,有我在。”
这一世你不会再经历那些苦难了。
上辈子你护了我,这辈子换我来。
两人拥了一会儿,离开时候,霍砚行的身体还是燥热的。
他板着脸,努力压下唇角的那一点笑意。
走到李村长家的时候,心中的柔软就彻底收了起来,浑身重新竖起了冰冷的寒刺。 𝙈.𝓥𝙊🄳𝙩🅆.𝓛𝘼
他路上已经问过了,李狗蛋从水里出来之后,连人都没有喊,直接跑回了家。
走到李家门口,霍砚行还没来得及动作,院子里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乖儿子,都会给家里捞鱼吃了,妈没白疼你啊!不过你下回可不要自己去沟里摸鱼了,万一把你淹了咋办?”
“不可能,我都没下水,这是霍家那个狗崽子捞的,都是从上头水库里冲下来的,公家的鱼,他才不配吃呢,我直接抢过来的!”
“啥?他们还敢吃公家的鱼?”
陶桂芬的声音变得傲慢起来,“这些个黑五类,在咱们上岭村住着也就算了,还敢捞水库的鱼,那冲下来的怎么说也是咱们的东西,凭啥给他们这些外人?”
“对啊,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不给我,还把我推到水里去了,要不是我会游泳,我就淹死了。”
“还有这回事儿?这该死的狗崽子,咋不烂在娘胎里算了,出来竟是害人,等你爷爷复职了,把他们全赶到牛棚里去住!”
霍砚行听到这里,胸中怒气更甚。
其实最开始他们黑五类该住的地方就是牛棚,不是养牛的棚子,而是专门给带帽的人住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是上岭村的牛棚年久失修,他们下放之前就垮了,当时还砸死了一个地主。
村里人都说是报应,活该。
牛棚垮了之后,村里没人给修,公社也不批资金,谭国栋就只好把他们安排到一些废弃的烂房子里。
二大队关坏成分的牛棚早就没有了,陶桂芳说赶到牛棚的意思
当畜生一样对待。
霍砚行捏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虬结鼓动,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上前踹开了门。
巨大的声响将摇摇欲坠的木门震得簌簌掉渣。
院子里的两人俱是吓了一跳,惊恐地望了过来。
霍砚行寒着脸走进去,顺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视线冰冷地在陶桂芬和李狗蛋身上一扫而过,落到厨房里咕噜咕噜沸腾着的鱼汤上,眉间的暴虐更甚了。
“你青天白日的闯进来,你想干啥啊?”陶桂芬咽了咽唾沫,觑了眼半掉不掉的门,“你,你把我家门摔坏了,要赔的!”
霍砚行冷笑一声,没理她,径直走过去把躲在她身后李狗蛋揪了出来。
“啊啊啊啊!妈!救我救我!他要弄死我了!”
李狗蛋从看到霍砚行进来起就一直在发抖。
太可怕了!
怎么有人一句话也不用说,光是站在那就让他觉得恐怖啊
李狗蛋做贼心虚,知道自己欺负了霍砚青,此时看到他,下意识就觉得他是替霍砚青来报仇的。
而且他刚跑回来之后,没敢出门打听。
也不知道那狗崽子到底淹死没,要是真的淹死了,那这煞星肯定要弄死他了!
他惊恐地睁着豆大的眼,两腮的肥肉害怕地颤抖着,因为霍砚行的身上的气场太强,一下子震慑得他手脚发软,竟一点挣脱的力气也没有。
陶桂芬听了他的话,吓得面无血色,冲上来就对着霍砚行捶打起来。
“你个杀千刀的,赶快放了我儿子!”
“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她尖声叫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在霍砚行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可他仅是皱了皱眉头,一把甩开了她,拎着仿若一坨死肉的李狗蛋走到了角落的水缸边,按着他的头塞下了水面。
“呜呜呜”
李家院子的水缸不知多久没清理过了,里面附着一层漆黑的污垢,水中还有各种虫子的尸体。
李狗蛋猛一头栽进去喝了几口水,唔唔叫唤着,却被霍砚行摁着头,根本逃不了。
陶桂芬快疯了,脑子根本转不动,谁知道这个煞星莫名其妙跑到她家里来害她儿子是做什么,只晓得冲上去拽着霍砚行,妄图撼动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