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无端且失礼的联想,特管局的二人默契地避开了拓展世界观的说明,将寻找杨旭文的任务交给了阮·人形导航·和生。
人形导航笑了起来,在色调暗淡的夜晚里,那双灰眼睛并未失色,却空空荡荡,好似没有什么能真正映在其中,但它依然盈着光,清澈见底。
他语气微妙地指指地下:“在地里。”
显然杨旭文不是被埋尸了,一个传统而常见的名词出现在众人脑中。
地下室。
“入口在这里面。”
阮和生停在正对乔木的那个房间门前,影子被仿古灯笼的光映在雕花木门上,折叠的光影诡谲意味十足。
这是白天庄铮问起的那个上锁的房间,与其他改建后使用房卡的房间不同,是前后都有门的老旧模样。
姜召秋摸摸挂在手腕上的房卡袋,摇头:“这个锁一看就好久没动了,应该有另外的入口。”
他们的目光移向隔壁房间。
一分钟后,他们穿过弄堂,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前,后花园的花草把手伸出栏杆就能亲密接触,半点香气都没有的怪异让几人都沉痛地闭了闭眼。
“……真担心像藤蔓一样,这些花也会活过来。”郑丰道出自己的忧虑。
从花园里回来的温苑哆嗦了一下。
要她想象自己和其他人的骨头被带出来……那画面真是作为灵体都隐隐幻痛啊,花的根系都全钻进骨头里了。
“还是不要想了。”庄铮脸色难看。
“嘀。”
姜召秋刷开房门,屋内比其他地方更浓郁的香薰气味涌了出来。
“又是这种味道……”庄铮被呛得咳嗽起来,“就算是公馆特产,也不用随时随地都展现出来吧!”
伊戚和阮和生难得陷入沉默。
捂住下半张脸的温苑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特管局的两人。
香薰是用花园的花制作的,一年好几茬。
现在底下尸骨超多,花都不用施肥了,做出来的香薰留香持久,但实际上全是怨气影响。
这么看来,阮和生比这两人敏锐,他和伊戚一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吗?
……
房间里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打扫,开了灯敞亮到每个角落都能看见。
姜召秋回忆自己在电脑上看见的入住记录:“这间公馆位置比较偏,定价也贵,从没住满过。这间房却一直有人预订……号码和名字不一样,但却没人住进来,只是留着。”
“我们查过一些号码和名字。”郑丰接话,“都是外地的人,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深入调查;但他们都和杨旭文的一些商业伙伴有关系。”
和特管局交接的本市警方早就做好了布控准备,还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违法经济行为,抓了好些人。
但大头的却没有收获。
几人分散开来,想要找到去往那个上锁房间的通道。
姜召秋和郑丰悄悄对视一眼,再一次确认了彼此的决定。
这个时代诡异不多,特管局档案里拥有诡域的诡异当然稀少到可怜,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拥有诡域,本身就意味着诡异的力量已经到达的一个新的层级。
他们是第一次遇见诡域,一路上表面冷静,实际都想好最糟的情况了。
按常理而言,离开诡域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找到诡域核心,二是打败诡异。
无论哪一个都不简单,不如说只能是后者了——诡域核心是诡异展开领域最重要的附着物,不会随便放到哪里。
两人只希望能找到空隙,争取让其他人逃脱。
庄铮专心找暗门,或许是什么鬼故事主角的运气,他差点摔倒时扒住了镶到墙上的仿古电灯,伴随着咔咔咔的声响,左边的床头柜连着那块墙动了起来。
一个一人高的门出现在众人眼前,凉风呼地吹了过来。
庄铮呆呆扭头:“没想到是这种机关……”
“运气不错。”郑丰笑了,“我先进去看看。”
另一个房间里很空,也很干净,灯泡开关就在右手边的墙上,亮起后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屋里的红木书案和羊毛地毯是其中最亮眼的物件。
在郑丰示意没事后,几个人都走了进去,并开始翻看桌上被一对黑木镇纸压住的文本。
放在最上面的表格以奇怪的方式记录着人名,后面的表格有性别、年龄、等级、时间和状态。
应该是按照固定时间更新的资料。
“×××,女,18,A,2023年×月×日,中度受损。
×××,男,18,B,2023年×月×日,轻度受损。
……”
阮和生拧起眉,神色难得出现不愉快,他认真地将这薄薄的文本翻完,又轻轻放回去。
在场都是成年人,加上对这间公馆隐藏的秘密早有准备,都已经理解了这份文本隐藏的真相。
庄铮神思恍惚,翻到一年前的时间,快速地阅读起来,而纸页翻动的簌簌声,在某一页停止了。
他看见了熟悉的名字,脸色因最后一格的状态而惨白。
【已处理】。
他想找的人,已经死了。
温苑站在他旁边,目光飘飘忽忽,没有落在纸面上。
她死时意识不清,只记得骨头被碾碎的剧痛,因为内脏受损严重,直接就被埋进了后花园,遗体没有再利用。
“……混账、人渣!”庄铮放下文件,撑着桌子哽咽难言,“他们怎么敢的?!”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不怀疑见到的鬼影是幻象,但这样白纸黑字、残酷的事实出现在面前,庄铮依然难以接受。
这样冰冷的、将个体视为商品般的表格记录,那些人的心都是黑的吗?!
没有人说话。
这种时候,任何话语都显得轻飘飘。
就连并不知道庄铮目的的女伴,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给庄铮留出空间,开始寻找通向地下的入口。
出乎意料,这次没有伪装起来的开关,而是把地上的羊毛毯一掀,下面方方正正、能看出门户形状的盖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上面没有把手,应该是智能遥控。几人去翻办公桌,在抽屉里面找到了遥控器。
伴随着“嗡嗡”的声响,暗门向侧边斜斜升起,下边的风带出来了浓郁呛鼻的怪异气味——消毒水、腥气和香薰组合在一起,一瞬间令人作呕。
等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庄铮也恢复了平静,除去眼眶发红没有不对劲。
姜召秋四处看了眼,把书案上那对镇纸塞给他做武器,转而招呼其他人:“我们下去吧。”
*
去往地下的台阶是两段楼梯,白炽灯的光下,列队而下的几人影子映在墙上,好像随时都能活过来。
温苑飘到伊戚旁边,小声道:“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开始被伊戚吓得够呛,本能的恐惧下有意避开且保持沉默,但看着庄铮气得快哭了,也实在憋不住了。
黑发黑眼的青年瞥她一眼,并不搭理。
温苑苦着脸晃开,心想这人——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真是心思跟海上的天气摸不透。
之前对阮和生答应得好好的,也什么都没做,这一路上没心没肺的,难不成很喜欢玩这种沉浸式恐怖游戏?
感觉只是在看戏。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到庄铮身后。
走完楼梯,伴随着浸到骨子里的冷意,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条可以让两人张臂走的长走廊,两侧是样式不同的长排房间。
一边外表华丽,像是高档酒店,最前头的是双开实木门,之后有五扇单开门;一边却是白板,只有一扇双开钢制门,微微敞着一条缝,传出浓重的消毒水与腥臭味。
但整条走廊上的混合气味仍然很浓郁,亮着的灯光照在暗红发黑的地毯上,好像被吸收了,并未让这条通道亮堂起来。
最前头的阮和生露出困惑的表情。
缠在他手腕上的灰雾飘出来,扭成一个向下的箭头。
“杨旭文还在下面。”
在其他人还在消化这句话时,他非常顺手地拿过庄铮手里的一块镇纸,摆出起手势,用力地扔了出去。
“嗖”的一声,本该落在地毯上的镇纸扑通一下,砸进了水里,水花四溅,走廊上泛起层层波纹——赫然是暗红的水池!
水面沸腾般颤抖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镇纸沉了下去,但惨白的骨头翻涌而出,数目众多,顺着骨骼流下的深红液体让它们如同在地狱中挣扎的受难者。
而这些受难者,并没有关注惊动它们的、走廊边的拜访者。
它们的中心,是杨旭文和两个中年男人。
被骨头架子纠缠着的三个男人脸色胀红,却又不像是溺水,而是出于恐惧和疼痛。
“应该是和后花园那池子连起来的。”阮和生说出自己的判断。
“活该!”庄铮冷笑,上前一步,目光在那些骨头架子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到里面有没有温苑。
姜召秋和郑丰顾不上分析这一幕的缘由,只是急急忙忙地翻找自己带的符箓,都到了这里,幕后那个诡异就算不亲自出手,也总不会只放藤蔓和蚜虫追他们了吧!
而庄铮目光移动间,落到脚前的水面上,波动的水纹中,他看见了先前见过的鬼影。
瞳孔放大,他猛地看向右手边。
“温苑——”名字冲出喉咙,又因没有看见而尴尬地卡住。
他茫然地盯着身边,脑子转不过来了。
姜召秋和郑丰疑惑地看他,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他艰难地吞咽,“在水面倒影里,看见温苑在我旁边。她一直在——”
那时候、他被虫子吓得站不住,拉住他的那个力气,是温苑吗?!
阮和生环顾四周,装模作样地露出了罕见的为难、乃至呈现在话语中的忌惮:“或许她知道这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这种地方,前后夹击我们很容易出事的。”
看着庄铮仓皇失措,一直快乐的阮和生也有了一点点害怕,温苑无奈地双手叉腰,嘀咕道:“知道是知道,但只有一点啊……我毕竟没撑太久,死得也快。”
她没想到这水面还能映出自己,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看了看。
……死前是这样,好惨哦。
一直沉默的女伴,忽然向前大跨步,神色有了波动,近乎于难以抑制的兴奋。
几个人本就站在走廊前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她突然动作,离她最近的姜召秋都没反应过来,只在余光中看见她似乎要去推站在最前面的人——
是阮和生!
旁地里忽地伸过来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喉咙。
那只手骨节分明,在光下洁白如玉,像是艺术家的手,此刻却用着杀人的力道扼住他人命脉,合拢时指间肌肉线条分明。
女伴的动作被迫止住,面色因窒息而发白,她微张开嘴,轻微的咯咯声传出,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这只手的主人微笑,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热情洋溢道:“想对我的朋友干什么呢?说来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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