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张庆等人的供述,民警又抓到一个百货公司里的办公室职员,没想到他们还真有内应。
赵美兰懊恼说:“是不是我太冲动了,说不定张庆还真有办法帮我应聘上呢。”
真真点了她的脑袋,嗔道:“想什么呢,他一个小职员,能有啥办法?”
赵美兰不服气,叉着腰冲派出所骂骂咧咧了两句,转过头一行眼泪飞快地掉下来,人是抓到了,可钱早被他们花光了,还要等处理结果,但是民警说,这些人除了张庆和百货公司职员,都是外地来的流氓,身份都是假的,钱是很难要回来了。
真真想安慰她,才想起自己的工作也没着落,两人在街角的路牌下站了会平复心情,感慨着工作真难找,也不知道那些来来往往忙碌的人都是哪里找的工作。
赵美兰经此“巨变”,已经泄了心气,说:“要不我还是回去种地吧,好歹还能赚几个工分糊口,回城的名额已经定了,像我这样的笨人,一辈子种地也挺好的,总不会再让人骗钱了……”
真真问她:“赵美兰,你想过以后自己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吗?”
赵美兰摇摇头。
两人并排走过白连河上的大桥,黄昏的阳光像金子一样,水面波光粼粼,真真想起诗文里的“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说:“好多时候,我们都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的,但是生活就像这条河一样,永远是向前奔流的,它的尽头会是湖泊、沼泽,大河还是大海,没有人知道,但是,你把河水挑起来灌溉田地,你就有了粮食的收获,把河水引到电站,千家万户就能亮起灯光,河水永远是河水,它到了海里也不会消失,会变成水蒸气再回来,挑河水、引河水的人才重要。”
“赵美兰,咱们现在就在这条时代的大河里,怎么着,也得扑腾个小水花起来吧?”
真真坚毅的目光望向远方,她知道河水将要流去的方向,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太多。正因如此,她应该尽自己所能,更多地去帮助别人,去迎接,去拥抱,去创造更好的明天。
“你说得对!”赵美兰霍然直起了身子,握紧拳头放在胸前,声音掷地铿锵,“我们是国家的主人,国家需要我们,怎么能垂头丧气,停滞不前?苏真真,以前我没怎么跟你接触,今天你不遗余力地帮我,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是我赵美兰狭隘了,认为你只是一个乡下的小姑娘。”
苏真真笑笑,她不会在意这些。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很久了,陆恺时和你表姐余小婉以前是对象你知道吧,好多次我都听说余小婉想嫁给陆恺时,但陆恺时从没松过口——”
真真点头,这些她都知道,剧情里也说,余小婉本来和陆恺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因为洪水中的差错,余小婉嫁给沈杰,“苏真真”嫁给了陆恺时,本来她对系统描述的情节深信不疑,可周围人的态度,似乎和描述里流言蜚语谈论,逼迫两个女孩嫁人完全不同。
她不知道,小说的逻辑是作者设定的,但是她是真实生活在这个时空的,身边的亲朋好友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朴素的价值观念,会自动覆盖小说中逻辑不通的地方。
比如小说里第一世没有写出来的情节其实是:洪水救人事后,苏家并没有想和沈杰结亲,是那天沈杰被毒蛇咬伤,善良的真真冒死救人,她对沈杰没有防备心,也没有养生泉水,吸出毒血后,真真昏倒在地,沈杰拖着受伤的腿,硬生生把她背到了卫生所救了她,两人才因此结缘。
这一世,真真救人有所保留,沈杰的感谢也停留在帮她威慑陆恺时这个不合适的“追求者”。
赵美兰说出来的“秘密”,就是小说里没有写明的第二个逻辑拐点:陆恺时之所以放下身段着急娶一个乡下老婆,第一个原因是他父亲中风,需要人伺候,第二个原因,是他在城里原来是有婚约的,只不过对方是个资本家大小姐,陆恺时一心仕途,绝对不会回去娶那个小姐,使自己的出身蒙上“污点”。
这两件事陆恺时都是才知道不久,所以才显得他对娶乡下老婆一事的态度前后割裂。
赵美兰不愧是知青点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三言两语,就把真真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经此一事,苏真真和赵美兰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知道真真不愿意跟陆恺时来往,而陆恺时竟然追到了县城,赵美兰一拍脑袋,替她出了个主意。
“我们县有个农业科学研究所,你大姑父也是里面的研究员,不过是普通部门的,那里有个保密部门,听说是做杂交水稻育种的,你回去问问你姑父,能不能把你弄进去。”
苏真真惊掉了下巴,这些事她都不知道,更让她吃惊的是,赵美兰竟然认为,她是有能力进保密部门研究水稻育种的人。
赵美兰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让你进去打杂,就是辛苦点,但是陆恺时绝对等不及项目解密,等他走了你就安全了。”
两人保持一个共识,陆恺时虽然不能嫁,但也不能撕破脸,因为他是实打实在洪水里救起了真真的人,救命之恩大于天,真真如果反对过于激烈,反而会连累自己的名声。
估计奶奶刘小芹和大姑苏英华也是这么想的,从来说的都是让她躲着陆恺时点,并没有正面去拒绝。
赵美兰这个计策,一举两得。
真真傻乎乎地笑着:“我运气真不错,遇见的都是好人,谢谢你,美兰。”
赵美兰傲娇道:“可不是,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今天你那个朋友,真够意思,不过他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帮我们的,当时我都吓死了……”
两人说笑着分手,苏真真直奔县医院,贺南星看着没事,民警为了排除脑震荡和内出血的风险,还是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去了。
贺南星坐在长条板凳上,一只脚上了石膏,但是不耽误他跟处理伤口的护士大声攀谈,苏真真看见他没事儿,先去把药钱缴了,贺南星身上真没受什么伤,除了脚面让人踩得有点骨裂,两只胳膊擦伤,还有后背上被拖拽的挫伤,其他的地方都挺好的。
消炎药水一毛钱一瓶,真真看他伤口多,天气又热,估摸着也要个四五瓶,脚背上的骨裂得养着,医院里也卖拐杖,杉木做的,小倒刺没磨干净,摸着扎手。
虽然看着不大好用,但真真琢磨着,还是应该给他买一个,刚要付钱,贺南星就单脚蹦跶着过来了。
“别乱花钱。”贺南星肉不疼,心疼。
真真气笑了,贺南星看着挺大方的,不是个抠门的人,要不是她的养生泉水没了,也不用花钱。
贺南星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人听见了似的:“我给你打听过了,医院里的护士也不全是卫校出来的,你去报个夜校学一段儿时间,出来也能进医院。”
真真沉默,贺南星一直想着她想找工作的事,她老觉得贺南星聒噪,其实想想,他是个好的伙伴、同志,很会替人着想。这可能跟他从小离家,寄人篱下长大有关,小贺南星孤身南下的时候,时代正被大变革的浪潮席卷而过,但他还是这么真诚的一个人。
“要是我这种什么都没学过的人给你包扎,你怕不怕?”真真笑着,接过柜台后递过来的消炎药水,想了想还是没要拐杖,回家让三表哥找根树杈抛下光,比这个好得多。
“我有什么好怕的?巴不得是你,”贺南星跟她抢着要拿药水,奈何脚都放不平,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刚才你不在,她们给我打石膏,要不是我提醒,石膏都抹到膝盖上面了……”
真真回头,几个小护士躲在高高的药柜后面盯着贺南星看,边说边笑,欣赏的目光粘在他脸上,真真抬头多看了他几眼,好看么,也就那样吧,太瘦了,也太白了。
贺南星很敏锐地察觉到真真在看自己,至于看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真真自动把手搭在他腰上,让他的手穿过后背,拿自己当人形拐杖搀着他走,贺南星很满足,他觉得自己努把力,也能够得上天上的月亮。
两人到家已经天黑了,还以为会迎接苏英华的一顿臭骂,没想到大姑家门开着,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真真一看对门的邻居,也是把钥匙插在门上,家里没人。
家里的灯还亮着,电费不便宜,没人会这么浪费,真真忽然心慌起来,她觉得有大事发生。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向行动缓慢,十分注重修养的陈礼华从楼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的冲进房间,拿起皮包就要出去。
看见真真说了句:“真真你和南星待在家里,等会爷爷奶奶回家,随便弄点东西他们吃了,要是问我们几个去哪了,就说我们有事回上家村歇一夜,别的不要多说。”
“大表哥,出什么事了?”
“我妈下班回来抄小巷,遇上前段时间骚扰妇女的流氓了,幸好天还没黑透,有个年轻人看见了过来帮忙,没想到对方手里竟然有刀子……”
陈礼华还在后怕,血流了一地,如果是他妈挨了这一刀,现在躺在医院抢救的就是苏英华了。
真真立马跨出大门,要跟着陈礼华去医院,她知道这事不简单,更何况大姑受了惊,几个大男人能帮上什么忙。
陈礼华恍惚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道:“南星一个人……”
真真回头看贺南星,他摆着手催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