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紧赶慢赶抵达晒谷场时,高台那已被人潮围得里外三层,放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后脑勺。
“怎么办,什么都看不见!”
“挤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小辰,你就别去进去了,你跟铁蛋一起在外面等我们。”
“那怎么行,我要也去声援谢老大!”
“这…那好吧,那虎子站左边,三毛站右边,你们都帮我看着点小辰。”
说罢,一行人便把姜辰护在中间,开始猫着腰,顺着人潮缝隙向前迈进,一点一点地挤到前排。
进去后,只见女主慕云芝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河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将她刚换上的外套,再次浸染出点点斑驳水印。
她直愣愣地看着人群中神色阴沉的虚伪男配许明逸,口中不住叨念着“不是”、“我只是落水了”、“他没对我做什么”、“我没有脏”……
而另一边,谢诤被堵着嘴,由两名壮实的庄稼汉反剪着胳膊,死死地摁在泥地上,他幽深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不时闪过几分冰冷恨意。
广场高台,恶毒女配田碧云扑倒在她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丝惊惶与无助:“呜,爹,慕知青人那么好,你可一定要替她主持公道!”
田国强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粗声粗气地安抚道:“好好好,碧云,别怕啊,你和三丫只管把看到的说出来,看谁敢打击报复!”
话虽是如此,但人总有亲疏,田国强斜了一眼三丫,示意她上前指认。
三丫摸了摸兜里带着温热的黄五元,咬牙说道:“我俩去小树林捡柴的时候,看到谢诤趴在慕知青的身上耍流氓,于是偷偷过去将他敲晕……”
慕云芝天性善良,却并不愚蠢。
她知道一旦自己坚持说出真相,替谢诤辩驳,那么她在那群好事者眼里,便极可能从所谓的“被迫”变成“合意”。
在这陈旧观念遗毒深重的农村,她不仅会名节尽毁,恐怕还要面对极为严苛的村规。
可这毕竟牵涉到恩人的前途、未来,她终究迈不过良心的坎,去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慕云芝强打起精神,挣扎着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不是的,是她们误会了,我当时落水昏迷,谢知青只是在救我。”
闻言,田碧云藏在阴影中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狰狞笑意,她没想到事情竟会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主持大会的田国强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便让另一个目击者——双目赤红的许明逸上前对质:“当时是这样吗?你赶到河边的时候,谢诤与慕云芝是个什么情况?”
许明逸神色晦暗,拳头攥得咯吱作响,飘忽的目光在田家父女身上游移片刻,终是狠下心来,做出了抉择。
别怪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他松开拳头,定了定神,缓慢而坚定地说出了一段看似公正,但实则细节模糊,颠倒黑白的陈述。
“我到时,谢诤正趴在慕云芝身上,慕知青的状态看起来很糟,头发凌乱,脸色潮红,全身衣物都湿透了……”
至于其他细节,例如谢诤那会已经昏迷,才会晕倒在慕云芝身上;例如慕云芝的人中穴上,明显有着抢救时留下的掐痕;例如慕云芝的裤腿上,还缠绕着尚未清除的水草……
而这一切证据,都被许明逸刻意忽略。
毕竟对于许明逸来说,美貌也好,温柔也罢,下乡的日子太苦,再深厚的情谊也抵不过回城的野望。
而此事过后,家规森严的慕云芝必会因名节受损而被厌弃,到时无人疏通关节,工农兵大学名额铁定没了指望。
现下唯有先委屈自己,与田家父女虚与委蛇一番,等把名额弄到了手,再另做打算。
听到此处,对自家闺女的心思,田国强已摸得门清,看向许明逸的目光愈发寒凉,这狼崽子可不是一般的心狠,碧云怕是降不住他。
可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田国强也只能先顺了闺女的意,让谢诤与慕云芝即刻结婚,将那狼崽子的退路,给彻底斩断了再说。
田国强上前一步,准备公布判决。
不曾想,正躲人群里看得起劲,在心底不断“嘿嘿嘿”的姜辰,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将按着谢诤的壮汉给砸了个踉跄,令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小辰,小辰,你怎么了?”
“妈呀,人都昏了,还摇什么摇,也不怕摇出个好歹来!”
“行了,行了,都别吵!宇哥儿快把你弟弟背到卫生站去。”
围观的村民乱成一团,倒是让谢诤瞅准机会挣脱了两人的钳制,他担忧地看了一眼被众人送走的姜辰,只是现场情势紧急,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自己分心他故。
谢诤拍醒听完许明逸证词,便脸色卡白,目光呆滞的慕云芝,就满脸愤恨地冲上台阶,一把掐住田碧云的脖子,将人从田国强背后扯了出来。
田国强被这瞬息即变的局势,给惊得目瞪口呆:“谢诤,你想干嘛?快放手!”
谢诤抹了把脸上的污泥:“呸,我救个人还救成流氓了?世上哪来这样的歪理?!”
他恶狠狠地扫了一眼高台上的众人:“今天要是不让我把这口恶气给撒出来,我让你们一个个的,一个安稳觉都别想睡!”
田国强没想到只差临门一脚,事态竟会急转直下,慌得手心狂冒冷汗:“好,你先把人放开,我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什么补偿,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哼,想私下解决?你想得可真美!”
谢诤掐着田碧云的脖子,将人拽下台阶,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阴沉:“既然你家闺女敢算计我,那就别怪我今天让你们没脸!”
他的语速很快,但字字铿锵,气势逼人,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田碧云,你馋人家许知青的身子,那就去追啊!凭啥拿小爷毁人清白?这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田国强强自镇定,出声否认道:“你…你个瘪犊子,可别胡说,我们家碧云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心善守礼,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谢诤眉毛一挑:“呲,所有知青都得下地干活,他许明逸一大老爷们,凭啥能被单独拎出来做计分员?”
“凭啥慕云芝一跟他走得近些,就被调去挑粪肥了?还有分粮的时候,为啥他分到的细粮,会比其他知青足足多了一倍?”
“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没有你搭手,田碧云不过一个普通社员,根本就没可能办成!”
谢诤看了眼下面乱作一团的知青,不屑地撇撇嘴,都是群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货。
他扯着田碧云来到许明逸跟前。
“许明逸,你看起来也不眼瞎,怎么荤素不忌到,连这种烂了心肝的女人也敢招惹?”
许明逸脸上血色褪尽:“我,我没有啊!”
谢诤看着他一副快吓尿的样子,眼里的鄙夷几乎要漫出来。
“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以为你私底下干的那些龌龊事,以及狗屁倒灶的谋算,真就没人看得出来了么?”
说罢,谢诤反手一甩,将田碧云甩到许明逸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滚作一团。
“你俩也就是破锅配烂盖——天生一对了,给我赶紧锁死,可别再出去祸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