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爷子是厂里的老工人，算上现在返聘，他已经在纺织厂工作了好几十年，因此自觉自己很有面子，去劝说王伟国一定能说动他。但却没料到，他的工友们居然没一个支持他的。

这下，老爷子极了，瞪起眼睛看其余人：“陈江，你来说，难不成，你也赞同这么离谱的做法？真要是让个女人来主事儿，我不服！”

谁知陈江只是慢吞吞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又眯起眼睛问：“你不吃了？”

那老爷子一愣，就见陈江动作麻利，把他面前那碗没怎么动过的辣椒炒肉给端到了自己面前。

这动作快得，他都来不及阻止！

陈江毫不客气，把这份菜里的肉都挑进了碗里，有滋有味吃起来，他吃完，才看其他人：“你们呢，怎么想？”

这下，大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江一句话没说，但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跟着秦雨诗混，他们才有肉吃！

当即，大伙儿都摇摇头：“我老了，我不掺和！”

“我也是，我可不愿意惹事儿，要去说，你穿自己去，我们就老老实实做事情就好了。”

一下子，老爷子就孤立无援，只好瞪了一眼神神在在的陈江：“算你厉害！”

秦雨诗接手了大部分需要点头的业务，一开始也闹出了一点小的风波，但很显然，绝大多数工人都认可秦雨诗的本事，工人们的思维很朴素，无论这些人说得多么危言耸听，但他们确实是在秦雨诗来了之后，提出了那么多的改革措施后，才体会到了切实的变化。

虽然，他们说不清楚工作环境的改变，但发到手里的钱，和吃进嘴里的肉，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秦顾问点头做主事儿的，好事一桩啊！

工人们喜气洋洋，但方大志几个却是有些不乐意，方大志虽然服了秦雨诗的本事，但那是自己利益不受损的时候，眼下什么事情都要经过秦雨诗点头，这让方大志面子往哪里放？

他心有不甘，又不能生事，干脆就拿出一个难题给秦雨诗解决。

“你要我去买新设备？”

秦雨诗定定看着方大志，面前是写了整整一页纸的“设备采购计划书”，但无论上面写得多么天花乱坠，秦雨诗也明白，这不是他们的意思，而是……

“你确定吗，我已经说过了，厂里的流动资金不支持这么一大笔开销，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蔡主任那里调一下现在的流水。”

秦雨诗的表情严肃，同样，目前因为金额小，所以哪怕是把流水调出来给方大志看也没什么影响，但方大志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也装模作样叹气：“我当然不是不信秦顾问，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看起来是比之前好过，可是厂长说了，要给工人们发下来以前欠的工资，可照现在的产能，从前的工资，猴年马月才能发下来？”

这是实话。

秦雨诗明白方大志是来找事儿来了，当即也正色起来：“那按照方主任你的意思，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方大志嘿嘿一笑，干脆把无赖放在了明面上：“我哪有什么办法？不过，你是我们的顾问，厂长说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你，所以，秦顾问，这个难题，要教给你来解决啊！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买新设备，扩大生产才能解决，所以就递了计划书。你看看，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就可以否决我的提议。”

看着方大志的无赖笑容，秦雨诗心里微微一沉。

这个方大志有备而来，看起来是给了两个选择，但要在短时间内让成县纺织厂能够拿出一大笔钱发从前拖欠的工资，要么是能够马上拉来一大笔订单，要么就是按照方大志所说，购买设备增加产能。

其实还不止这些，买了新设备后，也需要增加员工，或者是增加工人们的工作时间，不然产能不会凭空增加。

只是分到工人头上，上班时间被莫名其妙增加，这样一来，工人们还会心甘情愿做事吗？

这个方大志，是看她在工人里面口碑太好，专门来拉低好感度了。

很快想明白了这些，秦雨诗也不生气，她以前在公司里的时候，没少被人使绊子，这些手段也算是见惯了，方大志虽然是看她不爽，但起码也光明正大。

因此，秦雨诗笑了起来：“行，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等我想好了，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方大志点点头，而后又有些慌了：“不是我们，是我，这都我一个人想的！”

秦雨诗失笑：“看不出来，方主任还挺讲义气。”

方大志一抬头：“那当然，我可不像叶务实那家伙，那么没义气，一出事儿就跑路，现在好了，我看他是自讨苦吃，那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成县呢！秦顾问，你是不知道，半年前临城纺织厂多威风啊，吞并了周边那么多的工厂，还有那么多订单，当时的宣传是，厂里面所有工人加班加点，都做不完订单。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听说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订单，机器都开不起来呢！”

方大志也有亲戚在那里做事，说起这些八卦滔滔不绝，尤其是秦雨诗没有表现出来不耐烦的样子，他更是说得起劲儿，当场和秦雨诗聊了半天。

等方大志说完出去，觉得神清气爽，再看秦雨诗都比之前顺延太多：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秦顾问这么会聊天呢？以后这些消息，也要多和秦顾问聊聊！

他没发现，对于秦雨诗的称呼，也不知不觉从“这娘们”，变成了客客气气的“秦顾问”。

办公室里，秦雨诗手边还是绘制好的宣传册，而另一边，则放着之前临城纺织厂的宣传册。

两本册子摆在一起，对比鲜明。

一个光线华丽，一个简单生动。

秦雨诗的长睫毛轻轻闪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浅弧度：看来，是要去会会这个临城纺织厂了。

秦雨诗告假离开，王伟国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他这段时间把工作转移给秦雨诗以后，除了一开始有些不安，后面看秦雨诗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也就放下情绪，安心在办公室里喝茶，没事就去各个车间走走，去养猪场看看。

工人们工作认真，猪仔们努力吃饲料，看得王伟国心里美滋滋。

可陡然间，听说秦雨诗要请假，把王伟国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把自己在看的“闲书”藏起来，而是迫不及待地问：“小秦，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要休息吗？不如我放你两天假，你也别太忙了……”

秦雨诗哭笑不得，看出来王伟国的紧张，她安抚道：“厂长，我本来就是只请两天假，你放心，我要去一中看看孩子们，他们在学校呆了那么些天，我也没什么时间去看，怪想的。”

“做妈的想看孩子，合情合理。”

王伟国松了口气，原来是看孩子，不是被人挖了墙角。

自从叶务实被临城纺织厂挖走了之后，王伟国生怕手下又有人被挖走，听说秦雨诗要请假，他心惊肉跳，生怕是秦雨诗受不了低廉的工资，得知了她是去看孩子，王伟国的表现从容许多：“你要去看孩子，不能空手去吧？这样，你带点儿东西去，我让美玲和你一起，我们家也有孩子在那里读书呢！”

秦雨诗知道这一次若还是拒绝，恐怕王伟国还要疑心她想跳槽，当即推辞几句后就顺势答应下来。

她和荣美玲一起去了一中，这一次的出行，和第一次出村子里完全不同，那一次她们母子几人，是艰难地借了别人的三轮车才出了村子。可这一次，却是坐着自行车去的。

后世基本上没有多少载人自行车，因此秦雨诗自然也是没有坐在自行车后座的经历，她坐在后面，两只手紧紧抱着荣美玲的腰，荣美玲在前面骑车，还一边笑个不停：“小秦啊，你不用担心，我骑车稳着呢，肯定不能把你掉下去！”

秦雨诗干笑：“哈哈，是我紧张。”

荣美玲的笑声从前面传来：“小秦，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原来居然怕坐自行车！”

秦雨诗小声：“没坐过嘛！”

听到她的声音，荣美玲心里骤然涌起了一阵同情，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别看秦雨诗在厂里看起来无所不能，什么问题到了她手里都能解决，但实际上，她原先也是个穷人家的可怜人，要不是因为穷得过不下去了，也不会借着王建梅求到了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长时间的耳提面命，再加上纺织厂起死回生的变化，让荣美玲彻底没了对于秦雨诗的妒忌。

当一个人比自己强一点的时候，她会妒忌，可是，当一个人比她强太多太多，她根本就不可能妒忌，而是仰望。

但当这个被仰望的人，暴露出了可怜的一面，荣美玲内心的同情被激发了，她说话声也温柔起来：“小秦啊，你这么有本事，以后别说是自行车了，连小汽车都能坐呢！对了，听说上次那个薛老板来的时候，你是坐他的小汽车来的，你能和我说说坐小汽车是什么滋味儿吗？我还从来没坐过哩！”

荣美玲的话语里满是向往，秦雨诗却难得结巴了一回，她在现代习惯了这些交通工具，要说什么感觉？

她还真没感觉。

“……梁平，听见了吧，她说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