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欠了大半年的工资终于发下来,这一次,所有人都喜笑颜开,不少人选择了外面的小饭店吃饭,还有人前往临城的小饭店,就想着手里有钱,也能带着勒紧裤腰带过了那么久苦日子的家人在外面好好吃一顿。
但这一出门,就碰到了老熟人。
叶务实同样也在外面的餐馆,正一家家推开门发传单,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话:“对,您可以都看看,我们临城纺织厂的实力您还不知道吗?是临城最大的纺织厂,以后您要是有相关的生意,首选我们啊!”
吃饭的工人有人认出来这个人,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不是叶主任吗?怎么在这?”
郑冰也和老工友一起出来,两家人凑了一大桌,一看见叶务实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叫叶主任啊?这个叶务实,有困难就抛下我们,现在好了,不是说去临城纺织厂享福了吗?居然跑来饭店发传单?”
有好事的已经高声叫起来:“叶务实,叶主任,哪里来的风,居然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
叶务实一回头,就看见老熟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干笑一声,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但郑冰却叫住他:“叶务实,你出来跑业务,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新东家,这不合适吧?”
郑冰发话,叶务实知道不能善了,硬着头皮走过来,按部就班用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话术,把手里的宣传单讲了一遍,郑冰把一张宣传单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嗤笑起来:“哟,这还是什么高材生画的呢,我看,还不如我们秦顾问画的好!”
叶务实一听到秦雨诗的名字,就心里冒火:要不是这女人突然从乡下冒出来,他也不会被发现这么多年来都没好好干活,更不会被挤兑得只能去临城纺织厂!
这时候的叶务实已经完全忘记,是他自己不能继续留在成县吃苦,被临城开出的高额工资给吸引走,他现在看这些穷工友居然能出来吃饭,嫉妒得眼睛都红了:“郑大姐,你们先在也不用来笑话我,手里有钱,还是好好存着吧,天知道厂里什么时候就接不到订单。我可是看见了,你们前段时间上了一个月报纸,估计把钱都用完了,看王伟国还怎么给你们发工资。”
郑冰当即就火了,把宣传纸往桌上猛地一拍:“叶务实,你怎么说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告诉你,我们厂里现在的订单都已经排到了明年,厂长说了,会把之前欠我们的工钱都发给我们,也就是你。”
郑冰上下打量了叶务实一眼,语调讥讽:“你以前在我们厂里,那可是坐办公室的,从来没见你这么卖力出来跑业务。怎么,去了临城,居然还转性了?”
这样讥讽的语气,让叶务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硬是说:“是啊,我来了临城,发现可比你们那个破厂子强多了,所以我愿意为他们做事,不行吗?”
郑冰都气笑了:“行行行,你这个白眼狼,以前在厂里的时候,哪怕日子再怎么困难,厂长没少你一口吃的吧?你倒好,看见厂子有困难就跑,一点儿都不顾念我们大伙儿。看你现在这样儿,就别吹牛了,我可听我亲戚说,你们厂里现在效益也一般吧?说是没多少订单了?发的出来工资吗?”
郑冰的眼睛上下一扫,叶务实就感觉身上的皮都被扒下来,让他无地自容:“当然能!你也不想想,临城纺织厂可是宫市大力扶持的产业,不像你们那个破厂子,迟早是要倒闭的,到时候,千万别来求我!”
叶务实几次三番的狂言,让一桌人都生气了,听到这里,有脾气急的更是站起来要去揪住叶务实的衣领:“你再说,信不信我揍你?!”
叶务实看着对方那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瞬间就怂了,他叽叽歪歪:“这可是大庭广众,你打人,我就报警!”
一伙儿人还在闹,店家赶紧过来:“别打架别打架。”
叶务实以为来了救兵,得意一指:“你看到了吧,就是他们动手打人,一会儿警察同志来了,你可要给我作证!”
哪知店家上下一看,马上就板起脸来,把叶务实往外推:“就是你成天来我店里发传单骚扰我的客人,我都警告你几次了,你滚滚滚,以后不许出现在我店里!”
叶务实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当着以前的下属被人赶了出来!在店门外,叶务实还十分不甘心,想要说什么,却又见店主拉开门,恶狠狠把一个纸团丢到了他身上:“带着你的垃圾,给我滚!”
那个纸团砸下来倒是不疼,可是叶务实却觉得里面的人目光像是带刺一样,扎得他浑身哪哪儿都痛,他只好弯下腰,小心翼翼把那纸团摊平,但宣传纸皱皱巴巴,图案都看不清,已经是不能用了。
叶务实站在原地指天骂地,好一会儿才离开。
里面郑冰一行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叶务实,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我就说吧,临城现在的效益不行了,要不然,以叶务实的个性,怎么可能愿意出来跑业务?”
“叶务实这人也是活该,在我们厂子那么舒服的日子不过,居然要跑来外面吃苦,我呸,就是个贱骨头!”
“其实也不能全怪叶务实吧?他那人,平时就是花钱多,厂里都发不出来钱了,临城那边又给了高工资,过去也很正常。”
郑冰听到了这样的话,夹菜的手一顿,很不赞成地看过来:“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那些人过来挖墙脚,难道没给你开,没给大眼他们开?都是好条件,为什么我们都没走,就是一个叶务实跑了?”
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郑冰看她的模样,知道她认了错,当即也和缓了语气,笑笑说:“所以啊,我们这些人都清楚,留下来就是共患难,但好在,苦日子熬过去,现在不就是苦尽甘来吗?你看,现在那一批去了临城纺织厂的,不都个个被压了工资,而我们,开始发工资了!”
同样的话题,也发生在临城纺织厂。
袁珠珠正气闷地坐在床边,老大不乐意地踢着架子床的床沿。
她身边的姑姑姑父也是脸色阴沉,好一会儿,还是姑姑先开口:“珠珠,你不是说,你有法子让我们拿工资吗?怎么你去了,我们还是拿不到钱呢?”
袁珠珠也是一阵气恼:“我哪知道厂长说话不算话啊!那天他明明答应我,只要……”
她的话戛然而止,脸上多了一抹红色,但又改口恨恨:“反正就是个大骗子,以后我再也不要找他了!”
但哪怕袁珠珠不说,袁姑姑也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就催道:“那既然厂长之前答应你,你就再去一次嘛!多求求他,他不就答应了?”
袁珠珠把脸扭过去,麻花辫甩出一个娇俏的弧度:“不行,我才不去!”
见侄女闹脾气,袁姑姑只好扶着袁珠珠的肩膀好声好气劝慰:“珠珠啊,要是平时,姑姑也不愿意你受委屈,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多久没发足额的工资了?你想想,你平时还要买新衣服,这些不都得要钱吗?如果不找厂长……”
但无论袁姑姑怎么说,袁珠珠就是不愿意再去找厂长,她气急了,那个老东西,开始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结果他居然说要和她做夫妻才肯给钱!
想想厂长那满肚子的油,袁珠珠就一阵犯恶心,再想想高大威武的梁老板,袁珠珠更不乐意,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我不——”
“啪!”
但没想到,姑父按捺不住,居然跳起来给了袁珠珠一个巴掌,他打了袁珠珠一巴掌后,还不解气,瞪着袁珠珠喘粗气:“我们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在你身上,你现在跟我们说不去?我告诉你,不就是陪厂长睡觉吗?多少人求着去,厂长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袁珠珠吓傻了,她从小在姑父姑姑家里长大,两位长辈几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重话,上次是头一次,可是那次之后,姑姑还哄了她好久,没想到,这一次姑父居然动手打人!
到后来,姑姑和姑父说了什么,袁珠珠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依旧记得那一巴掌打在脸上的疼痛,让她刻骨铭心。
可是,她也不愿意答应厂长的要求,想来想去,袁珠珠一咬牙,决定去找梁老板。
夜里,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外面的树下,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这时候是深秋,白日里太阳光照着人热烘烘,但到了夜里,冷风很容易把人吹得生病。
一个儒雅和气的男人一边拿着报纸,一边好奇地往外看,等看那身影已经来回走了几十圈,他终于忍不住问:“梁平,你要是不打算见她,就让她走算了,这样下去,一个女人迟早感冒。”
梁衡之也在看报纸,报纸上面《成县周报》几个字相当瞩目,听了好友的话,他头也不抬:“薛木志,你要是怜香惜玉,你可以出去带她走。”
这人正是之前去给成县纺织厂下订单的薛木志,他连忙摆手:“放过我吧,要是让我家那口子知道我和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一起,非得弄死我。”
他一副惧内模样,惹得梁衡之笑了起来,见梁衡之笑了,薛木志顺杆子问:“哎,你说你,那你你媳妇,怎么你非要我去下订单?你亲自去,不好吗?再说了,你都这么有钱了,干嘛让你媳妇在成县那个小地方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