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诗依旧在台上，她整理了一下话筒，这才开口：“大家早上好，我也不和大家耽误时间了，今天都已经腊月二十八，因为厂里账面的余额有限，所以不能给所有人发工资。”

这句话说完，期待落空的工人们顿时发出了失望的声音，但绝大多数人都在一开始就知道厂里没钱，也因此只是短暂失望，并未引发大的讨论。这也让提心吊胆等着工人们反应的王伟国松了口气，同时有些纳闷地看着秦雨诗。

同样是宣布不发钱，怎么到了秦雨诗这里，工人们也不闹呢？

王伟国不期然响起了师秘书那一问，他的心也沉下去，莫非，还真是他自己的能力问题，所以工人们就只在他面前闹事？

王伟国的思绪万千，秦雨诗的话还在继续：“但是，我既然说过，会帮大家解决过年的问题，就一定做到！这一次，我们临城纺织厂，联合成县纺织厂，以及国贸成县纺织厂分部三个部门，一起和宫市农贸市场合作，凡是手持我们三个部门成员证件的，都可以在各自的组长以及主任带领下，前去农贸市场进行年货采购！”

秦雨诗的决定一经宣布，立即就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都激烈讨论起来，想要寻求这件事情的可信度，秦雨诗在台上等了片刻，这才重新拿起话筒：“对，大伙儿不用担心，你们一会儿会有专车送你们去农贸市场，再统一把你们拉回纺织厂里，全程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拿好你们的工作牌，到时候需要凭借工作证明去向商户证明你们的身份，每个人购买了多少东西，都有一定限额，组长或者是主任需要记下来自己组里工人消费的额度，回来之后统一报备！”

工人们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又有点儿奇怪：“为什么要报备？为什么要记录？”

“我们都没发工资，让我们过去采购有什么用？干看着？”

还有人想到了工牌，就猜测起来：“让我们带上工作证明，难不成是要让我们去赊账？”

秦雨诗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听她说，她的目光如炬，扫视过所有人，讨论得再起劲儿的，也在她的目光下渐渐安静：“我明白大家没钱，我也向农贸市场等几个大型商家告知了我们厂里的困难，目前，只有农贸市场答应与我们合作，那就是不收钱，让我们拿回去货物，等我们的资金到位了之后，再支付这笔钱！”

别说工人们，就连王伟国都被秦雨诗的决定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秦雨诗：“小秦，你疯了？这么多钱，农贸也愿意让我们赊账？万一有工人们跑了怎么办，这钱我们要垫付吗？”

秦雨诗没有回答，反而是蔡主任和侯主任一左一右架着王伟国的手：“厂长，你冷静一点儿，秦副这么做有秦副的道理，晚点儿我们再来和你解释啊！”

说着，他们把王伟国拉去旁边，不让王伟国干扰这场大会。

秦雨诗也明白工人们的疑虑：“当然，我明白大家的顾虑，不过，我也考虑到了大家的困难，而且，大伙儿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我也相信，各位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年货，就抛下这么多年的基业跑掉，是不是？”

大伙儿笑起来：“当然不会！”

杜关爽朗答道：“小爷我家里就在这里，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儿钱就跑路？可别小瞧我了！”

他如今做了督察员，又是优秀工人，天天把那徽章别在自己胸前，走路都抬头挺胸，一双眼睛更是左右看，把身边一切不符合规章制度的人和事都揪出来。

让身边的人对他是又怕又羡慕，别提日子多滋润了，怎么可能会跑路？

杜关表态之后，其余人也都纷纷表态，表示自己绝不可能偷偷溜走。

秦雨诗在上面看到了这一幕，也笑起来：“一会儿大家伙儿都准备好了之后，我就安排各位跟着组长走……”

杜关高高举起手来：“我有问题！”

秦雨诗一眼就看见了杜关，她伸手比向杜关的方向，笑容亲和：“这位同志，你有什么问题？”

杜关立即站起来，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眼神，杜关把自己胸前的徽章亮出来，站得笔直，大声说：“我们没有组长，也没有主任，他们都落马了！”

他话说完，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杜关耸肩：“所以啊，我们一会儿，要跟着谁呢？”

秦雨诗也笑弯了眼睛：“杜关同志，这个问题提得很好！那么，我记得，当初第一批拿到工资的优秀工人，一共有五十名，这五十名同志在吗？请站起来！”

秦雨诗话音才落，齐刷刷起来一片人，如同雨后春笋，争先恐后露出头来。

众人又是期待又是好奇看着秦雨诗，不知道秦雨诗要他们做什么。

秦雨诗站在台上，笑眯眯看着这些人：“既然大家是优秀工人，那我想，大伙儿也应该同时具有奉献精神，可以为我们大家做更多事情，比如说，临时充当一下组长，带着你们的组员去采购，可以吗？”

台上的秦雨诗似乎是在请求，但台下的人却已经激动起来，杜关第一个回答：“好！我没问题！”

其余人更是不甘落后，纷纷响应，这些人可早就听说了成县纺织厂那边的组长制度，听说组长不仅是在自己组里厉害，更重要的是，之后想做主任，也是第一时间从组长那批人里面选！

大伙儿的热情程度没有超出秦雨诗的预料，相反，王伟国目瞪口呆，他来到临城还不到一个月，经历了好几桩糟心事儿，压根就没想过给这些人安排组长或者是主任的事情，哪里想得到，秦雨诗居然这么容易就定下来了！

虽然，虽然名义上是优秀工人，可是谁不知道，就秦雨诗这一手，接下来工人们只会更加努力表现，争取去当组长！

王伟国看着秦雨诗的侧脸，依旧是那么光滑莹润，看着艳丽逼人，可只有王伟国知道，这个女人藏在美丽背后的，是怎么样的手段！

他再一次庆幸，他没试着和秦雨诗对着干。

优秀工人充当了临时组长，很快就划分好了自己的小组成员，有第一次当组长的人沉迷于自己的“权力”，把一组人管理得井井有条，上车的时候都不许他们乱看。

这些工人们上车了之后坐在位置上还好奇地左右摸摸，发出啧啧感叹声：“这还得是我们秦厂长厉害啊！这还给我们安排上车了！”

“就是就是，车接车送，这得是领导才有的待遇，想不到我居然也能享受！回去能和我婆娘好好吹一顿了！”

在这样满满的期待中，几辆公交车满载乘客，前往农贸市场。

一到农贸市场，大伙儿也才发现，那些商贩们一个个看见了纺织厂的车子过来就两眼放光，都热情地迎上来，等员工们被组长领着表明了身份之后，更是争先恐后介绍自己的商品。

有人拿着猪肉：“小伙子，你看看，新鲜猪肉，早上刚杀的！”

“小伙子，来看看我家的，可是纯瘦肉，好的呢！”

“小伙子，来我这儿……”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起，成员们一时间被各种商品迷得眼花缭乱，都不知道去哪里好了，还是付钱的时候发现自己没钱，商贩也坚持要组长过来签名才想起去找自己的组长。

一时间，杜关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他第一次发现，管着这么多人，居然也是个那么困难的事儿！

杜关一手拉住了一个组员的衣服把人给拽回来，大声嚷嚷：“你跑啥，你跑远了谁给你付钱！”

组员大声回答：“杜关，你也没钱！”

杜关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吼回去：“我给你签字！不给你签字，你看你能把东西拿回去不能！”

这样的场景还在无数个地方发生，蔡主任和侯主任也在现场和农贸市场的负责人沟通，王伟国则是看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这么新鲜的招数，他是第一次见。

“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举办这样的合作活动，我们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负责人握着蔡主任和侯主任的手连连感叹，还四下张望：“秦厂长呢？怎么不在？我还得好好感谢她呢，要不是她，我们也不能把年底的尾货清干净，你不知道，以前到了年底的时候，每次都有一大堆清不掉的货，但偏偏领导们要我们市场保证一定有供应到二十九的货物，这些年下来，亏损都是我们和商贩对半分！”

负责人倒了一肚子苦水，也是蔡主任还能和他唠嗑：“可不是嘛，你们也是辛苦了，大伙儿二十八都回老家了，也没几个人二十九还出门买东西，但你们不一样啊，你们可是最大的农贸市场，如果你们没准备东西，大伙儿要买，就没地儿去，所以只能能者多劳。”

两人一番寒暄，最后以负责人表示，有机会一定要请秦雨诗吃饭告终。

而这大过年的时候，秦雨诗开完会，马不停蹄回到了成县。

新成立的成衣线，没有她在场盯着，郑冰等人也丝毫不敢懈怠，先前那台德国设备也派上了用场，唯有这台设备生产的高级面料，可以用来生产国贸高要求的成衣，也因此，一直闲着没事做的工程师大卫也来了兴趣，守在机器面前。

秦雨诗赶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做出第一件样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