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诗的确是提过想做设计师，不过那时候王伟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后来秦雨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濒死的成县纺织厂，根本也和设计没有关系，于是王伟国更加把这事抛诸脑后，直到现在——

秦雨诗在成县辛苦了那么久，如今才抛出来这个要求，最关键的是，她已经做好了市场调研，还和国贸的陆总统一战线，现如今说是条件，王伟国根本就不能拒绝！

拒绝秦雨诗，别说眼下临城的困难没人解决，就说已经合作的国贸就不会善罢甘休！

王伟国想明白了这一点，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起来。

秦雨诗若是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露出獠牙，但眼下，她还只是笑意盈盈，用那么温和的语气“提要求”，他不由得想到了老太太的提醒，更是冷汗直冒。

王伟国后怕不已，还好之前哪怕是对秦雨诗有些不满，他也从来没有表露出来，更不曾真的为难秦雨诗，这么看来，他要谢谢当初的自己没有那么做！

“厂长，厂长，你不舒服吗？”

方大志关切的声音响起，王伟国回过神来，擦擦头上的汗，又咳嗽两声：“是啊，这感冒弄的我有点头晕。”

他是真的生病，也因此显得格外真实，见此，方大志又是关切端茶倒水，又是催促：“秦副，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还什么要求，你忘了，你提出来的事情，哪有厂长不答应的？”

王伟国也跟朕说：“是啊，小秦，你想做什么，自己去做就是了，程毅贤这个想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过，既然你和陆总都已经提过了，现在分部那边就是你和陆总两个人拍板，她答应就行。”

秦雨诗也不意外王伟国的反应，当即笑起来：“好，那就谢谢厂长。”

她不再继续卖关子，干脆地说：“其实工人们没有工作热情，和我们成县那边一开始的情况一样，无非是工资没有到位，工人们工作热情不了。”

秦雨诗还没说完，方大志就急吼吼地说：“这我们都知道啊！可是现在账面上不是没钱吗？要是发钱能解决问题，我们还问你做什么？”

秦雨诗笑了下，没说话，蔡主任瞪方大志：“问你了吗你在那儿说！”

把方大志骂得蔫蔫儿的，蔡主任才对秦雨诗笑道：“秦副，你别理会他，大志这人就是一张嘴不中听！”

大伙儿都摆出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秦雨诗这才继续说：“钱不够，也有钱不够的办法，先前我们不是付了一部分人的工资，也公布了账面余额吗？之后我们账面上有多少钱，也可以照例公布。”

方大志一听就要开口，秦雨诗盯了他一眼，方大志便讪讪闭嘴，秦雨诗往下说：“但是，我们的余额也只能支付一部分人的工资。接下来我们可以根据工人们的表现，继续我们的考勤制度，考勤表拍在前列的，才能被支付工资。”

秦雨诗的笑容十分笃定：“这个考勤制度，厂长你一定能推行下去，对吧？”

王伟国被秦雨诗的笑容扫过，居然下意识挺胸抬头：“对！”

当天，王伟国就迫不及待通过广播传递了这个新规则，他是不敢像在成县那样随意召开工人大会，毕竟，这里的工人如果聚集起来，鬼知道会不会被别人一撺掇，就要上来打他。

但哪怕是在广播里宣布了这个决定，临城也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工人连生产都不做了，就围在一起热烈讨论：“这厂长是什么意思？”

“不还是不肯给我们发钱吗！”

“什么在前面的才给发，他都没说他发几个人的钱！”

“万一就发一两个人的钱，我们其余人过年的时候都去喝西北风啊？”

“这些做厂长的就是黑心，说是换了个人，但和范建还不是一样的？”

“就是，我们都没钱，他们做厂长的给自己发一堆！”

这些人越是讨论，就越是义愤填膺，眼看着一群人凑在一起要生出事端来，广播里又传来了一个温柔坚定的女声，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有亲和力，也让人不由自主就愿意去听听对方到底是在说什么：“大家早上好，我是秦雨诗，关于上面一条决定，我来和大家解释一下。”

正在讨论的工人们不由自主停止了说话，纷纷凑到最近的喇叭底下，仔细去听秦雨诗说什么。

“我们目前的财务情况十分严峻，厂里也是把除却基本的原材料和水电费等开支之外的钱，全部用于支付大伙儿的工资，包括我们厂里的领导层，也都没有发工资。并且我可以和大家保证，这个月，哪怕是厂长，我们也不会拿账面上的一分钱给自己发工资！”

秦雨诗当先表态，这让还在怀疑王伟国等人要中饱私囊的工人们吃了颗定心丸。

这一部分工人的情绪被安抚下来，才能继续听秦雨诗往下说：“但是大伙儿已经看到了我们公开的账目，目前，临城纺织厂的基本收入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来自于客商支付的货款，换句话说，我们必须要开工，才能有生意，有生意，才能有进账，如果大家都不工作，那很好，我们永远都不会有进账，也就永远都没办法继续支付各位的工资！”

这话一出，工人们面面相觑，也有人不信，叫嚷起来：“怎么可能！我们厂要是没钱，范建先前贪污的钱从哪里来的！”

“就是，范建能贪污那么多钱，证明我们厂就是能赚钱！”

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也未必吧，我看着秦厂长说得很真啊！”

“而且厂里的账目不是公开了吗？看看那些账目，总不可能作假吧？”

众人议论纷纷，秦雨诗在广播室里，周边是一脸紧张看着她的王伟国等人，从秦雨诗过来接了话筒开始，王伟国就知道自己也许说错了话，等秦雨诗保证厂长都不会拿工资，他才明白他说错了什么。

如果不是秦雨诗过来解释，恐怕这个举动会进一步激化工人们和厂长等领导层的矛盾，游行事件或许会再次重演，他不由得冷汗直冒，掏出手帕擦汗。

秦雨诗继续说：“关于账目，你们也许看不懂，但是师秘书也已经看见了，市委领导指示，我们临城纺织厂需要尽快扭亏为盈，而这一点，离不开各位工人同志们的帮助，只有大家都努力生产，我们才有继续盈利的希望。”

“因此，我在这里，向大家请求，希望大伙儿能够共同努力，不只是为了厂子，更是为了大伙儿自己的工资！”

秦雨诗鼓励了几句，一直探头探脑往外面看的熊主任惊喜地叫起来：“他们没那么大意见了，还有人点头！秦副说的话他们听进去了！”

秦雨诗的话还在话筒里缓缓流淌：“但是，我还可以告诉大家，虽然我们目前没有多少钱支付工资，但同志们的诉求，我也会尽心解决，大伙儿关注的过年问题，请不要担心，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我给大伙儿准备了一个惊喜，现在暂时保密，请大家继续工作，期待腊月二十八那天的到来！”

说完，秦雨诗关掉了话筒。

底下的工人们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热烈讨论起来：“什么惊喜？会不会是发工资？”

“怎么可能？都说了账面上没钱发！”

“那是临城没钱！这个秦雨诗我打听过，是成县纺织厂过来的，说不定可以用成县纺织厂的钱给我们发呢？他们成县现在可有钱了，听说过年的时候还发猪肉呢！”

“发猪肉这事情我也知道，就是这个秦雨诗搞出来的！”

有人作证，大伙儿更高兴了：“那我们二十八也会发猪肉吗？”

“哎呀呀，还好有这个秦厂长来给我们解决问题，你们说说，都是成县纺织厂过来的，这个新厂长听说还是成县纺织厂的正厂长呢，怎么处理事情，还不如秦副厂长利索？”

也有人有意见：“上次发工资也是秦副厂长解决的，要我说，市委领导还不如指派这个秦副厂长给我们做新厂长，那我们的工资问题，肯定早就解决了！”

这个想法被提出来后，居然得到了一致认可，大伙儿就在这样的感慨里面渐渐散场。

然而被认可的秦雨诗却面对着周围一圈人的质疑：“小秦，你，你怎么好这么说呢？万一要是没能让他们在二十八的时候发工资，工人们又要闹了！”

秦雨诗笑笑：“谁说惊喜就是发工资了？”

王伟国一愣，秦雨诗在成县闹出来的动静儿不小，当时他不以为然，但这会儿却是眼前一亮：“你是说，你要给他们发猪肉？”

转瞬间侯主任就愁眉苦脸：“可是猪肉的钱也不少啊！要不，要不还是蔡主任想想办法，你去和银行那边换换，咱们也和在成县一眼，发点儿硬币给大伙儿包饺子？”

王伟国都要答应了，却看见秦雨诗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硬生生停下来，问：“小秦，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