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县纺织厂。
秦雨诗无功而返,让翘首以盼的众人大失所望,脾气急躁如方大志就骂了起来:“我早就说了不能接不能接,秦副你偏要接,现在好了吧?欠了那么一大笔钱,我们厂子才刚刚好一点儿,就要被拖垮了!”
蔡主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做生意的事情我不如秦副,可是秦副,你这一次也太任性了!这下可好,我们账面上本来就没多少余钱,还答应了工人们给他们补发之前的工资,现在让我从哪里变出前来付这个设备的尾款?”
王伟国一言不发,闷头坐在旁边抽烟,面前已经丢了好几根烟头。
秦雨诗的目光环视过所有人,这些人面对她,都露出了或是愤怒,或是失望的表情,秦雨诗深吸一口气:“一开始我们谈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这个设备是我们捡漏,可同样的,后续的费用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
方大志悻悻:“说是这么说了,可是也没想到,居然还要付那么多呀!而且每个月都要付,这不就是个无底洞了吗?”
蔡主任也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秦副,怪就怪范建这个人实在是太阴险狡诈了,肯定是他在后面搞鬼,本来这笔钱都是通过银行拨款代付,怎么到了我们厂子,银行就不给我们拨款了?”
他这么一提,其余人也都想到了这个可能,纷纷骂起了范建,但骂了几句无果,还是回转过来,责怪秦雨诗:“秦副,那个范建不是个好人,你也是,怎么就被他给骗了呢!当初都说了你不是他的对手,看看,没错吧?”
说起范建这个宿敌,王伟国也是心里生恨,先前还怕秦雨诗被挖墙脚,但这会儿确认了秦雨诗没有要走的意思后,对秦雨诗的责怪又占了上风,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这才按灭烟头,愁眉苦脸看着秦雨诗:“小秦啊,我也不想怪你,可是这一次你确实是给我们惹了大祸!你说说,现在是我们瞒着工友,如果大伙儿知道了,会怎么想你?”
秦雨诗心里也冒火了:“厂长,我不是要推卸责任,可是我们既然想要占这个便宜,那就要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不是两头都能占的!而且范建既然能让银行拨款,没道理我们不行。”
方大志嗤笑起来:“人家可是大厂,我们这么个小厂子比不了!”
“谁说比不了?!”
秦雨诗音量拔高,一眼扫过来,竟然让方大志不敢再说话,她眉眼凌厉 ,语风似乎带着清凉寒气:“等着吧,我一定把这个问题给漂漂亮亮地解决了,到时候看你们还怎么说!”
说完,她头一回不等王伟国打圆场,扭身就走。
大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一声脆响。
几个男人目瞪口呆,半晌方大志才跳脚:“这,这真是脾气大了!”
“以前还是秦顾问的时候,可从来没见她这么闹啊!”
几个人嘀嘀咕咕,方大志没忍住,跟王伟国抱怨:“厂长,你看看,这秦雨诗就是蹬鼻子上脸了!要我说,她犯了大错,还不肯认,干脆就把她这个副厂长的位置撤了算了!”
其余人居然也没有反对,蔡主任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说:“厂长,我觉得方大志说得也没错,这小秦再厉害,也就是个年轻媳妇,你看看,她脾气上来,做事就冲动,难免在外面被人骗了,我们厂子的将来,可不能交到她手里!”
面前的人都是陪伴厂子许久的人,但此刻他们一个个都出面施压,王伟国无可奈何,只好重重叹气:“这样吧,你们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是夜,厂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荣美玲端了碗元宵进来:“伟国,给你煮了夜宵,别忙活了,快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看你一天下来都没什么胃口。”
王伟国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摆着的是秦雨诗一手推出的考勤表和奖惩表,另一边则放着秦雨诗画的宣传册,他盯着这些东西,似乎能够用眼神把他们都看穿。
荣美玲轻轻把碗放下,避开了这些纸,一面说:“伟国,你吃了再看,也不耽误这一会儿。”
不料王伟国却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小秦这人怎么样?”
荣美玲有些蒙:“挺好的啊……挺聪明,挺厉害的一人。”
想了想,荣美玲补充起来:“其实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厉害,毕竟,一个漂亮女人能从农村走出来,能小瞧吗?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人家看重的东西和我不一样,她就是想踏踏实实干好事儿。”
“踏踏实实做事?”
王伟国重复了一遍,荣美玲更奇怪了,打量着他:“可不是嘛?你心里难道没数吗?小秦来了我们厂子,给我们做了多少事儿啊!要不是她,估计我们这半年里就倒闭了,哪还有你这个厂长的位置坐?”
荣美玲的话十分朴素,但却一下就让王伟国豁然开朗,他猛地站起来:“对啊!小秦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厂子,那我也不怪她!”
王伟国的心结解开,决心天一亮就告诉秦雨诗,无论她做什么,只要出发点是为了成县纺织厂的发展,那他这个做厂长的就全力支持,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第二天一大早,王伟国就兴致冲冲去找秦雨诗,但却扑了个空,大伙儿都表示没见到秦副厂长,这让王伟国心里犯嘀咕,生怕是昨天方大志几个人的质疑激怒了她,让秦雨诗选择出走。
但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其余人和王伟国的反应截然不同,方大志是嫌弃中夹杂了失望,而叶务实则是狠狠出了口恶气:“哼,还说我呢,她自己不也一样?捅了个大篓子就跑,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叶务实在自己家里又飘起来,他老婆给他端来饭菜,看了一眼那清汤寡水的样子,叶务实就一把掀翻了菜盘子,狠狠砸在了老婆身上:“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是拿去养野男人了吗!啊?给我吃这个,你喂猪呢!”
他打得起劲儿,没看见孩子皮蛋躲在角落里,一双大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
临城街头,早春的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秦雨诗却因为走了很远的路,身上热气蒸腾,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了一格,但对面的前台小姐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秦雨诗的心下一沉,她想要拜见这位师秘书,居然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这可大大拖慢了解决问题的进度。
她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再度走向前台:“你好,我是成县纺织厂的副厂长秦雨诗,想见见师秘书,请帮我问一下好吗?”
那前台小姐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子:“我都说了,师秘书不在,你等也没用!”
有求于人,不得不忍。
秦雨诗好声好气:“我刚才看你没有按拨号键,这样吧,我来打电话问问好吗?”
这一句简单的文化却一下子戳中了前台小姐的爆发点,她猛地把手里花花绿绿了的小册子摔下来:“我都说了师秘书很忙,他哪有时间什么人都见!”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冲击得秦雨诗都觉得耳朵一疼。
但她还是看清楚了那个小册子上面的内容。
原来是个教人化妆的杂志。
再看看那年轻女孩手里的化妆品,和她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秦雨诗瞬间有了主意,她微笑着问:“我化妆还可以,要不要我来给你化个妆?”
十五分钟后。
女孩手里捧着小镜子,对着光源左右看自己的脸,越看越是满意:“哎呀,你可真厉害,我怎么就画不成你这样的?”
秦雨诗微笑着:“你也挺厉害的,其实你画的眉毛就不错,要知道眉毛可是最难画的,你能够画好眉毛,证明你有化妆的天分,就是有些不熟悉。”
女孩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模样,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练习太少了!我对象总是嫌弃我,说我不该那么化妆,我就只能带到这里来画。哎,你可别跟人说。”
一会儿时间,她对于秦雨诗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边说,说话竟然还显得有几分亲昵,秦雨诗自然是笑着答应:“其实在这里化妆很不方便,要不你去一趟洗手间,那边的镜子不是更好?”
说的是洗手间,但因为这行政大楼对面就是百货商场,所以他们平时其实都是去的百货大楼。那里商场的公共卫生间设计得用心,里面的大镜子更是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
秦雨诗这么一说,那女孩立即就心痒难耐,她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咬咬牙:“行,那你在这里帮我坐一会儿,我去照个镜子就回来!”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小包,飞快溜走。
秦雨诗保持着微笑,直到女孩离开才收敛表情,她坐在这个位置上,毫不犹豫就拿起了桌面上的电话本。
“都说秦副厂长是个厉害人,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