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珑催促道:“暮雪,你放心去做便是!”
“是。”暮雪收了帝姬递来的一袋金叶子,送去了宫中的制造坊去。
阮玲珑用帕子擦着马球杆,正寻思着,若是长辈给自己选的夫婿是个闷葫芦,那以后岂不是一日比一日无趣。
她猛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将小世子师修明给忘了,他虽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但好说话。
听闻前不久他的小金库落入了侯夫人的手中,日子过得是紧巴巴,正愁没钱花……
阮玲珑又让暮雪出宫送信,让师修明混入福满殿。
师修明跪坐在软垫上,用广袖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要不是看在阮玲珑说要给了自己一大笔银钱的份上,打死他也不敢男扮女装混入宫中。
师修明闷声道:“快说,你将我喊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阮玲珑故意他的撩起袖子,笑道:“师修明,以前我觉得你长得秀气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打扮起来楚楚动人,还挺好看的。”
师修明扯过自己的袖子,“玲珑你倒是快说!我做这么大牺牲可不是为了听你夸我好看的。”
他害臊得耳朵都发烫了。
早知如此,他便该钻狗洞进来的。
阮玲珑吭哧吭哧搬来一个小木匣子放在了桌上,反手打开盖子,师修明两眼放光,她轻声细语诱|哄道:“连碎银带银票,共计三百多两,若事成,银两翻倍。”
阮玲珑是大邺最受宠的帝姬,要星星要月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平日里出手阔绰,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师修明,没少从她这里得到好处。
师修明直勾勾盯着银两,十分义气地拍了拍胸膛,“为乐嘉帝姬上刀山下火海,我师修明在所不辞,所以是何事?”
“娶我。”
“什么!”师修明瞪大了眸子。
他没听错吧?娶玲珑为妻?
“你娶了我便是有了小金库,也不用怕侯夫人再断你银钱,打马球骑马狩猎玩骰子我都会,以后一起玩乐也有个伴儿,师修明你觉得此提议如何?”
师修明面对银钱虽是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陛下绝不同意将掌上明珠嫁给他这样的纨绔子弟。
他推辞道:“玲珑,此事我真不行,若被我双亲知晓,他们定会打断我的腿,我虽有心帮你,但就怕陛下不同意……
阮玲珑又加了二百两,“这次如何?”
师修明抓了一把银钱塞入怀中,“好说好说,回头你将银钱对成银票,再拟个契约字据。”他还是不放心道:“先说好,我可不是喜欢你才娶你的。”
阮玲珑将一箱子银钱推到他的面前,“我知晓,那咱们就中秋夜宴见了。”
*
八月十五中秋夜,皇城之中张灯结彩,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孩童手握烟花追逐嬉戏穿过桥头,明月高悬,圆如银盘,江岸倒映在水中的月影被风吹皱。
朝臣身着红色官袍,已三三两两进入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靠墙而立燃起来的一排排灯盏,晃得人的睁不开眼。
青年才俊之间,谈论最多的是乐嘉帝姬的婚事,宫中都在传,陛下更中意今年入一甲的三位青年才俊。
就是对状元郎颇有微词,祖上原本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但到了他祖父那辈,家中的生意放着不做,非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后来无人经营打理生意,时间一长便破产成了落魄户,好在千金散尽出来一个状元郎。
这状元郎哪儿都好,就是两袖清风家徒四壁,乐嘉帝姬可是金窝里出来的小凤凰,陛下应不会将乐嘉帝姬许配给他。
内侍殿外高喊:“陛下皇后到!”
众人起身俯首行礼,阮秦天携皇后之手并肩而行,二人四眸相对颔首而笑。
他站在主位环顾四周,除了不在皇城的皇子,剩下的子女都已到齐,怎么没瞧见阮玲珑?
阮秦天寻思,许是玲珑知道要择婿,一时害羞,躲起来了。
他正纳闷之际,皇后左丘雅已落座,面露笑意看向朝臣时,悄悄伸手扯了扯阮秦天的袖子,低语道:“陛下速速落座吧!玲珑虽顽皮,但还是知晓分寸的,一会儿便来了。”
“好好好,朕听皇后的。”
他坐下身笑着摸了一下皇后的手背,二人腻歪的很。
阮秦天声如洪钟,一本正经道:“众爱卿都平身吧!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必拘礼,朕在位已有三十载,幸得诸位爱卿鼎力相助,咱们大邺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中秋之日得以团圆!”
他起身举起银杯,“来,朕敬你们一杯。”
“谢陛下!”
笙歌乐舞中,舞姬头顶飞天髻,身轻似燕,脚下的白色烟波四散,众人恍惚中似是瞧见嫦娥携玉兔奔月。
一道红绸从天而降,身着月白对襟广袖长裙的女子,手臂缠着红绸缓缓落下,广袖回旋翩若惊鸿,衣裙上的银丝随光煜煜生辉,轻纱半遮,目若秋水。
众人发怔得看向台上的女子,当真是绝色。
她握着红绸轻轻一跃落在了陛下和皇后的面前,举起杯脆生生说道:“玲珑敬父皇母后一杯。”
她抬手摘下面纱。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朕和你母后玩这小把戏。”
阮秦天嘴上虽嫌弃,但还是笑着饮下此酒。
左丘雅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古灵精怪的,快些入座。”
“是。”
坐在后排的新科状元微微皱眉,那日在悬廊瞧见的竟是她。
以前常听别人提及大邺帝姬阮玲珑姿色不凡,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容貌昳丽,就是性格太过张扬。
“诸位爱卿应已知晓,今日朕要借此宴要为乐嘉帝姬择婿,朕已留意一甲的前三进士许久了,此人便是……”
阮玲珑忽然站起身,忙声道:“父皇,既是为玲珑择婿,当选玲珑心仪之人,况且大邺儿郎各个都是雄才,父皇,玲珑想抛绣球选一次夫婿。”
她冲着角落里的暮雪使用一个眼色,当即让宫娥托着红盘将绣球送上来。
大红绣球十八角坠着金铃铛,又贴了琉璃花,制造坊做工当真精美。
皇后无奈微微摇头,她心眼麻雀那么大,怎能斗得过她父皇。
他双手撑着长桌,“也成,那便依乐嘉帝姬之意。”
年轻才俊皆移步至殿外,殿外的广场上灯火通明。
阮玲珑瞧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师修明,他虽不学无术,但与这群文弱书生相比,武艺尚可。
她一举一动都被状元郎瞧在眼里,状元郎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原来乐嘉帝姬喜欢的人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当真是绿豆配王八,极为登对。
阮玲珑站在高台上背对众人,合眼深呼一口气将手中的绣球高高抛起,与天上的皓月重叠。
绣球沉沉落入人群中,金铃叮当作响,众人争夺间,官靴被踩的、乌纱帽歪掉的、还有被扯开红色官袍的。
阮秦天瞧着台下人仰马翻的众人笑意渐浓,轻咳两声。
绣球滚了几圈轱辘到师修明的面前,他在阮玲珑的期待中拾起绣球,正要高喊“我拿到了”,对上陛下发黑阴沉的脸,当即左脚拌右脚假摔在地,绣球换了一个方向稳稳落入了状元郎的怀中。
阮玲珑看清状元郎的样貌时,心中直呼:完了,怎么是他!
阮秦□□状元郎招了招手。
温千楼周身纤尘不染,与摔得狗啃泥的狼狈小世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温千楼见过陛下。”
阮秦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来便是一家人,何须与朕客气,朕便将最宠爱的帝姬交给你了。”
他心中不情愿收下此绣球,但还是展出笑颜,“臣定会好好待帝姬的。”
“好好好,你有此话朕便放心了。”
阮玲珑率先入殿,将自己做好的红豆枣糕和豆沙馅的月饼放在了桌上,她长吁短叹地坐在皇后身旁。
左丘雅捏起月饼浅尝一口,月饼微甜,皮薄馅大,豆沙口感细腻,饼皮入口即化,这厨艺又精进了。
左丘雅轻声道:“为何愁眉苦脸的?可是选的夫婿不合你意?”
“母后,绣球儿臣本是想……”她叹着气转过身去。
阮玲珑万万没想到,接下绣球的是悬廊上所遇老秋气横之人,他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以后打马球玩骰子这样的快活日子,怕是没了。
皇后瞧出她的顾虑,“此人本宫也观察过,人品不差是个好孩子,本宫知晓你性子跳脱,你们尚未接触又怎知合不合适,若他未必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呢?”
“可母后,万一他不行呢?”
她拍了拍阮玲珑的肩膀,“咱们乐嘉帝姬何时委屈过。”
阮玲珑听出了母后的意思,若以后不和大可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她重展笑颜,领着暮雪从偏殿离去,去后花园寻人。
师修明郁闷得坐在水池旁的草地上,捡石子打水漂,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知晓,阮玲珑来寻自己算账了。
阮玲珑坐在一旁的矮石上,背倚假山,她将钱袋中的碎银取出,一个一个丢入池中,师修明瞧见如鲠在喉。
“师修明,当日你答应好好的,信誓旦旦说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银钱我都托人送你府上了,如今倒好,我是人财两空。”
师修明挠了挠头,“当时你也瞧见了,我若不将绣球给那个什么状元郎,陛下便要生吞活剥我了,再说了……就算我成了驸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前有陛下,后有爹娘,中间还有一个凶巴巴的阮玲珑。
“以往你我二人闯祸,一起挨板子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她抓了一把碎银丢入湖中。
师修明讨好得坐在她的身侧,分析的头头是道。
“温千楼知识渊博相貌出众,放眼望去整个皇城之中,你掰手指头数,也寻不出他这种画里走出的谪仙人物,如今我可听说了,打听他婚配的官家小姐不少。”
阮玲珑双手抱臂,没好气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师修明摆摆手,“嗨!玲珑如此便太过客气了,咱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谢不必再提。”
他拿着那五百两办事不利,一时有些心虚。
“温千楼是个博学多才的才子不假,但方才我从未见过他露出笑颜,怕是个书呆子,瞧见他,我便想起了上了年纪的太傅,你也知晓我不爱读书。”
阮玲珑长叹道:“若与他过一生,我怕是要闷出心病了。”
阮玲珑陷入了纠结,虽然他的容貌是叫人有些心动,但以后不能出去吃喝玩乐,便觉这婚事不成也罢。
“玲珑,事情你得往好处想。”
阮玲珑心烦意乱得捂住耳朵。
“师修明,你若再替他说好话,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师修明背过身捂住了嘴:阮玲珑,这么恶毒的事都想的出来。
阮玲珑向他伸出手来,“把银钱还我,此事我便不再追究了。”
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搭在了她柔软的掌心上,阮玲珑有些不耐烦。
“我要你还我银钱,你给我手做……什么……”
她的视线顺着红色官袍缓缓向上移去,温千楼带着谦和笑意的俊颜近在咫尺。
温千楼眉眼微弯,人若天上明月,皎洁出尘,映入她的心扉。
他顺势与她十指相扣,阮玲珑呆若木鸡。
师修明询问道:“玲珑,你说什么?”
他回头见二人执手相握,便又捂住了眼,“我走,我走便是。”
“等等。”温千楼唤住了他。
“温……温兄还有何事指教?”
温千楼拿出藏在身后的绣球晃了晃。
“方才你与玲珑的话我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五百两回头送到温府,我得勤俭节约为迎娶帝姬做打算,也多谢师公子将绣球抛给我,我才得以与玲珑结下姻缘。”
阮玲珑瞧着师修明神情微妙,挣扎着起身,“师修明你好大的胆子,敢情你来坑我的银钱了。”
温千楼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在大邺有乐嘉帝姬这样有趣的人相伴,以后也不会那么无趣了。
“温千楼,你可别胡说!”师修明连滚带爬走上石子路,此事断然不能被陛下知晓,“银钱回头我立马送府上。”
“那是我的银钱!”
阮玲珑正要训斥温千楼,他已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退到一步之外,“温千楼,此乃父皇赐婚,你莫要误会我心悦你。”
他拱手一礼,已与方才行径大不相同,“乐嘉帝姬资质平平,若以后嫁我,算你高攀了。”
“什么?我高攀你?”
温千楼一生夙愿便是高中做大官,能与皇室结亲实属意外,他也没想到陛下会将乐嘉帝姬许给两袖清风的自己,“若帝姬能主动退婚,你我早些一拍两散也好。”
阮玲珑天生反骨,他既如此看不起自己,她便要温千楼对自己俯首臣称,“温千楼,你既如此高看自己,那我便要与你来个赌约。”
他负手将绣球抓在身后,顿时来了兴致,微微俯身看向娇小的阮玲珑。
“赌什么?”
“一年为期,我赌你定会心悦我。”
温千楼闻言一笑,男女情|爱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功名利禄才是他毕生所追之志,“奉劝乐嘉帝姬一句,莫要伤己。”
他将绣球从身后抛起,稳稳接在怀中,轻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颗算盘珠子崩在了温千楼的脸上。
温千楼:坏女人,这么早就开始给我下套,让我往里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