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顺小路向前走去,空旷的场地是安营扎寨的地方,被他们甩在身后的禁军已在前搭起了帐篷。
阮秦天着一袭圆领长袍,与随行的官员说笑而行。
阮玲珑上前笑着行了万福礼,温千楼颔首轻声道:“臣温千楼见过陛下。”
阮秦天近日总听皇后提起,阮玲珑与温爱卿关系渐近,时常小打小闹,原以为阮玲珑还会抗拒一些时日,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他瞥了一眼二人相握的手,“你们二人也不必在朕的眼前晃悠,年轻人们早去营帐后面的校场了,你们也去吧!”
“父皇,那儿臣便告退了。”
她同温千楼相视而笑,阮玲珑已牵着人向校场跑去,全无半点帝姬之姿,温千楼也已见怪不怪。
校场之上骑马的都是年轻人,三五成群对准靶心试着手中的弓。
远处休息的看台上,阮嘉禾正裹着狐裘孤坐矮凳。
她周遭坐着的女眷也离她远远的,阮嘉禾目光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夫婿,他时有与贵女交谈,脸上满是笑意,她半垂眼帘不动声色掩去眼中的情绪,缓缓握紧扶手。
阮玲珑向她招了招手,呼唤道:“二姐姐!”拉着身旁的温千楼向她走去。
阮嘉禾笑着连忙站起身来,看着二人紧握的手,忍不住羡慕起来,他们这对小鸳鸯的脾气来,来的急去的也快,这么快便和好如初了。
温千楼坐在一旁,对着桌上的点心挑挑拣拣吃着,眉毛微挑看向远处试箭的公子哥们,不屑轻哼了一声。
阮玲珑扶着她坐下,“这狩猎大营路途离都城还有一段距离,二姐姐怀有身孕一路颠簸至此,为何不在家中安胎?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该如何。”
阮嘉禾微微转过头视线落在了自家夫婿的身上,苦涩笑道:“我若不来也不成,你也瞧见他是什么性子……”
阮玲珑一瞧。
呵!有妇之夫竟还和别的女子嬉笑,这教人拉弓的姿势快要将人搂入怀中了,那姑娘面子薄脸颊泛红,许是不好意思将人推开。
“既然二姐姐不好意思开口,那我替你去教训他!”
她寻了一圈桌上没有趁手的物件,索性去探一旁温千楼的马鞭,她刚起身便被阮嘉禾拽着袖子拉了回来。
她劝道:“此事玲珑你便别管了,若他在人前颜面尽失,只怕以后我与他真的离了心,况且我现在已有了他的骨肉,将来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应能对我好些。”
阮玲珑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二姐姐好歹是个帝姬,只因性子太过温柔嫁入夫家之后便该受此罪吗?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千楼,他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对别人投来的打量目光也毫不在意,那感觉更像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接受臣民的瞻仰。
旁人见他都绕道走。
温千楼歪着身子靠了过来,与她的面门贴得极近,低语道:“玲珑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能在我的脸上教训他不成?”
“我不是。”阮玲珑慌乱得向后退去。
阮嘉禾用广袖捂着口轻咳两声,讪讪得将目光看向校场。
素来听闻新科状元谦逊有礼,怎会大庭广众之下与帝姬接唇,着实有些荒诞。
二人此举不止惊到了阮嘉禾,在旁的众人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阮玲珑见状不对,不过是角度刁钻了些才让众人看走了眼。
若与他们解释似是有些多余,旁人未必听得进去,不解释又要误会。
她小声道:“温千楼,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玲珑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趣?”温千楼抖着肩笑了两声,他就是想瞧瞧阮玲珑会如何应对。
阮玲珑不慌不忙剥了一个小橘子,笑着道:“不过就是假装接了唇罢了,来!张嘴,我亲自喂你。”
温千楼只从她手中的橘子掰了一瓣塞入口中,刚咬破汁水,浓浓的酸涩味充斥在嘴中,酸得他面目狰狞,转身想寻个痰盂。
阮玲珑忽然起身死死捂住了他的嘴,笑道:“温千楼,本帝姬剥的橘子一般人无福消受,方才你竟敢捉弄我,这酸味你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温热细腻的手掌贴在唇上,温千楼微微失神,强忍着酸意将橘子囫囵吞下。
难怪都城都在传,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乐嘉帝姬,她就是个活阎王。
阮玲珑见他将橘子吞下才松开手,温千楼用茶水漱着口,还是嘴硬道:“能吃上玲珑亲手剥的橘子,虽然酸的厉害,但我心里甜。”
嘶——
阮玲珑脊背一阵发冷。
温千楼自认斗不过她,索性起身下了看台,双手交叠塞入袖中,站在台下看着对面的人御马射箭,铜铃叮铃作响,又一箭从孔洞之中穿过,众人一阵叫好。
阮嘉禾见四下无人,又向阮玲珑询寻问起了节度使之事,她虽压低了声音,但温千楼耳力极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阮玲珑解释道:“节度使手握一州之势,涉及兵马粮草和百姓生计,我还未来得及与父皇说,兹事体大,怎可儿戏。”
“你深得父皇厚爱,若你缠着父皇,他也会思量一番,没准便会真的让你姐夫去平阳州做节度使,他近日对我是越发冷淡了……”
阮嘉禾捏着帕子诉苦落泪,阮玲珑束手无策之际,温千楼唤来一旁侍女给自己送上热茶,他浅浅品茗,忽然转身对着台上的阮玲珑说道:“没想到这茶竟是御茶顾渚紫笋,好茶好茶!”
阮嘉禾匆忙擦着泪,“没想到出身贫寒的温公子也懂茶道,这是我从府上带来的。”
“哦。”温千楼意味深长淡淡应了一声。
远处铜锣响起,阮玲珑赶忙起身,“二姐姐,是父皇来了,我先去抽签子选队狩猎了。”
阮嘉禾轻咳嗽两声,“罢了,你先去吧!”
阮玲珑拎着裙摆向台下走去,温千楼已在台阶处向她伸出手,她没有一丝犹豫与温千楼执手而行。
“方才多谢你解围,若二姐姐再追问下去,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温千楼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该说她傻。
嘉宁帝姬虽是她的姐姐,但她们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况且他们夫妻不和,素来是长辈会对他们规劝,就算阮嘉禾再不得陛下待见,宣贵妃出自名门望族,母族也是势大,她若真的想管自会出手。
“她见你便哭,方才那些人瞧你眼神都不对,还以为是你将嘉宁帝姬给欺负哭了。”他目光看向渐渐聚拢的人群,阮玲珑一手遮着刺眼的眼光,眯着眼偏着头看他。
她有些纳闷,温千楼怎会好心与我说这些?
他继续说道:“况且你在宫中听到的传闻信不得真,洛河原有心上人的,他迎娶嘉宁帝姬,是因……”
“是因什么?”
温千楼缓缓道出真相,“嘉宁帝姬瞧上了洛河,她趁人醉酒爬上了榻。”
“不可能,我二姐姐绝非是这样的人,怎会行这种不耻之事。”她微微颔首思索。
阮嘉禾比自己年长几岁,记忆中的二姐姐若白玉一般温润无暇,连皇祖母都夸她是个温柔大气的女子,她一向循规蹈矩,怎会做这等事。
“那你仔细想想,宣贵妃所育的帝姬只有她一个,她在外受了委屈,为何贵妃会视若无睹。”
阮玲珑如鲠在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还是不信,二姐姐怎会变成这样的人,“你的话我还是不信,我得亲自查过才知晓。”
“也罢,不过陛下让洛河做节度使,只怕那把椅子他刚坐上去便会命丧黄泉,洛老将军手握兵权,自己儿子又做了一州之主,摆明就是要造反,陛下岂能容他。”
阮玲珑回过头看向站在看台上的二姐姐,她正捏着帕子望向这边,面上挂着浅笑,着实想不出她真的会做那种事。
阮秦天看着抽签子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分,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御马从宫中来此处,今年便改换乘了宫车,当真是老了。
“今年规矩依旧,哪组所狩的猎物多,朕便每人赏赐御风弓一张。”
那御风弓乃制造坊之物,制弓材料极为珍贵,阮玲珑苦苦求父皇许久,他都不曾点头将此物送给自己。
阮玲珑从内侍手中抽出一支半截是蓝色的签子,左顾右看有何人抽到了蓝色签子,师修明笑嘻嘻晃了晃签子,竟也是蓝色的。
她见识过师修明的箭术,箭术极好,能中靶心,只不过……这靶心是旁人的。
阮玲珑纠结之际,温千楼也亮出自己的签子,她丧气道:“看来今年这御风弓又与我无缘了。”
去年狩猎,第一组多捕了一只大雁,一个靶心偏离,一个瞧着根本不会射箭,再瞧其他人,骑射之术平平。
温千楼不忍她失望,牵过一匹马利索翻身上了马背,信誓旦旦道:“你既想要那把弓,我必会为你夺来。”
“好!”阮玲珑与他相视而笑。
温千楼既有心为自己争夺所爱之物,就冲他那份心意,失落之感一扫而空。
众人策马而出,向深林而行。
不过行至半路,同队之人除了师修明,其他人各自选了路向林中走去,师修明朗声道:“不是说好要一起狩猎的吗?你们怎么都走了?”
身着月白长袍的公子哥是御史家的大公子廖灵,他摆了摆手,给三人留了一个背影。
“横竖都是输,又有什么可比的,乐嘉帝姬行事霸道,温大人攀上高枝目中无人,我自是不屑与你们为伍。”
师修明有些不解,“你们是怎么得罪他了?”
阮玲珑思索,定然是方才二姐姐哭泣被他瞧见,他当真以为自己霸道蛮横去欺负其他帝姬了。
温千楼淡淡道:“我不过是朝堂参了御史一本。”
“罢了,既然是出来玩的便该高高兴兴的,莫要理他们,我们走吧!”阮玲珑打马走在前,她没瞧见身后温千楼阴鸷的眼神。
小道蜿蜒曲折,待三人行至尽头时,阮玲珑瞧见林中一抹杏色闪过,她正要取箭时,另一道箭快若闪电,那鹿嘶鸣一声倒在了地上。
温千楼勒停了马,拱手一笑,“承让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千楼(大喊救命):为什么会有这么酸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