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道:“他与孟邹出使恭城了,大致下个月就能回来。钟离,你如今身子可还好?”
“还好,已经痊愈,多谢主公关怀。”
“应当的。”周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多为感慨,道,“还好,还好我没有失去你这个战神。”
周承一直给钟离婴的待遇很好,也给足了尊重,于公来说,他是一个好主公。若不是有桑忻在中间,或许钟离婴和周承会交知更深。
经上次诸多风险的一役,周承和萧望都默契地暂时歇战,不与对方正面对上,而是吞并其他周围的势力,扩大自己。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能把对方一举歼灭的好时机。
桑忻不在,周承和钟离婴除了公事上是好君臣,私下里的交往也多了起来,两人关系也慢慢变得更像是朋友。
但两人的关系都不能像他们分别与桑忻的关系那般亲密。
回到并州的这一个多月来,周承没让钟离婴去做什么,反而因为钟离婴大病刚愈,放了他一个多月的假。
钟离婴面上看似依旧与以往一样,性情飞扬,与各位同僚爱说爱笑,但私下里却变得沉默寡言。那件事在他心中始终是一根刺。
今夜的月亮分外羞赧,总是躲在厚厚的云层里,钟离婴与同僚们在酒楼门口拜别后,就摇摇晃晃地往自家宅子方向而去。
周承虽未称帝,但并州是他的发源之地,更是他的势力大本营,能够分配的地产不少,钟离婴就被分了一处还算不错的住宅。
钟离婴醉得不深,意识还算清楚,但总是走不稳,害得谢良在旁边心惊胆战地护着,生怕这位战神将军不小心就摔个狗吃屎。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走到家门口不远处,钟离婴朦胧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了一盏灯,那灯温暖明亮,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的脚步停顿,怔怔地望着那盏灯,也望着执着灯的白衣仙人。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桑忻的那般,他几乎移不开眼睛。
这时月亮从云中露出了出来,月光毫不吝啬地笼在那人的身上,眉眼如画,清冷如仙。
“桑先生!您回来了!”谢良惊喜道。
桑忻看着钟离婴,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良突然出声,钟离婴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钟离婴收回目光,状若波澜不惊地走过去,原本想直接掠过他走,结果正巧在跨门栏的时候,绊了绊,险些摔了一跤。
桑忻将他拉住。
谢良收回原本想接住钟离婴的手,桑忻道:“你先回去吧,我送他回房。”
谢良:“好。”
钟离婴抽出自己的胳膊,道:“我能自己走。”
“方才差点摔了。”桑忻道。
钟离婴不语,自顾自地走了。桑忻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隐隐约约间,钟离婴似乎闻到了一股药味。
他又生病了?钟离婴心想,一副病弱文骨,偏偏要忙着天下事,将天下苍生扛在肩上。
钟离婴踹开房门,走了进去,不管不顾地就摊到了床榻上。他想就这样睡过去,不要再想这个病秧子的事情。
可病秧子不如他的愿,一厢情愿地要照顾他,让人打了水来,帕子浸湿了水,要给他擦脸。
“滚开。”钟离婴挥开他的手。
桑忻顿了顿,按住他的手,继续给他擦脸,道:“喝醉了酒,脾气也大了。”
病秧子的力气没多大,钟离婴轻而易举就能重新把他的手挥开,但钟离婴没有,他累了。
钟离婴闭着眼睛,任由病秧子帮他擦脸,病秧子倾过身来时,那药味更加明显了。
“又吃药了?”钟离婴问。
“嗯。前阵子染了风寒。”
“那你还来找我,是想让我也染了风寒?”钟离婴掀开长睫,带着冷笑。
桑忻的动作停住,似乎有些无措,他低声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钟离婴恨恨地盯着他,眼中有着无限的怨恨,又有着万般的无奈和酸楚。
桑忻避开他的目光,去重新搓洗帕子,又来给他擦手,钟离婴握住他的手,咬着牙道:“我真的欠了你的,桑忻。”
“阿婴。你没欠我的。”
“那就是你欠我的。”钟离婴坐了起来,凑近他,扑了他满脸酒气,“记得下辈子还。”
“你醉了。”桑忻判断道。
钟离婴死死地盯着他,圈住他的手掌收紧,蓦地他心里一跳,诧异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桑忻不答,而是道:“阿婴,你醉了,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
“怎么瘦了这么多?嗯?”或许是酒意上头,钟离婴有些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怀里的人瘦得仿若随时会被他捏碎。
“阿婴……”桑忻的声音有了几分波动。
钟离婴的鼻尖抵着他的,这般近距离地凝望着他,心里翻涌着许多复杂酸涩的情绪。
“太瘦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为了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连钟离婴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说出的这话,只觉得难受,“是不是我不在,没人管得了你了……周承不值得,他还让你去做事……”
“阿婴,”桑忻笑了笑,“别说胡话了,来,躺下,早点睡。”
钟离婴不听,抚上他的脸庞,委屈漫上眼眸,他想控诉桑忻终究是选了周承没选他,他想生气,可怀里的人如此伶仃,他竟然就不忍心了。
他想干脆就不喜欢他了的,可这颗心却不由得他自己。
桑忻抿了抿唇,呼出的热气拂过钟离婴的唇瓣,令他麻麻痒痒,醉意攀上原就迷离的心思。
“桑忻。”
“怎么了?”
“我……”钟离婴的视线落到他的唇上,唇形很漂亮,但大致是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那唇色要更浅淡一些,可依然能让他意乱情迷。
钟离婴头脑发热,忽地吻上那浅淡的唇,桑忻好像是被他突然的行动吓到了,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让钟离婴更是贪婪汲取,舌尖湿漉漉地扫过他的唇缝。
桑忻突然惊醒,用力地把他推开,惊慌地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
寂静的屋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钟离婴垂着眸,没敢看桑忻,怕他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太安静了,安静到他能清楚地听到两道急促的呼吸声。一道是桑忻的,一道是自己的。
过了好一会儿,桑忻的呼吸声平稳了下来,他的嗓音微哑:“阿婴,你醉了。早点歇息。”
钟离婴抬起眼皮,就瞧见桑忻抹了抹嘴唇,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像是落荒而逃。
第二日,钟离婴与其他人一齐来到周承的住处,商谈有关下一步行进的作战计划。
桑忻坐在周承的身边,脸色依旧是波澜不惊,看见钟离婴也是神情淡淡,似乎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只有钟离婴耿耿于怀,夜不成寐。
散会后,钟离婴刻意拖到最后,等着桑忻一起走。桑忻倒也没有躲,自然而然地同他一道走。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钟离婴还没想出该说什么,桑忻就停下脚步,对他说:“阿婴,昨日你喝得太多了,下次别喝这么多了,容易误事。”
钟离婴一怔,他知道这是桑忻在警醒和拒绝他。
不要再提昨晚的事,不要对他有别的心思,他就当做是钟离婴喝醉了。
钟离婴笑了,眼底带着苦涩和自嘲,他点了点头说:“好,以后都不喝酒了。喝酒误事。”
桑忻错开他的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桑先生留步!”周承的近卫跑了过来。
“何事?”
“桑先生,主公有请。”近卫朝两人行了礼。
钟离婴维持着笑容,道:“那我就先走了。”
桑忻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
近卫道:“将军慢走。”又对桑忻道,“桑先生请。”
钟离婴微微颔首,腰背挺直,状若潇洒地离去。他知道桑忻在看着他,所以他不能露一点怯,不能不洒脱。
“桑先生?”
“这就去。”
周承打算在秋后就对萧望发起总攻,故而近日周承少不了将钟离婴等人叫来商讨战事相关部署。
即便走到夏季尾巴,天气仍旧炎炎,让人不由得心生烦躁。
钟离婴拿着一个木桶,木桶里冰着一个西瓜,这是瓜农给他送的,很是甜脆爽口,他便拿了过来,私心想让桑忻也尝尝。
自那日之后,钟离婴有好一段时间没独自见桑忻,两人见面总是有周承在场。两人的相处看似与往日一样,但钟离婴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钟离婴有些不甘心,就算不能做有情人,他也想恢复以前和桑忻那般的关系。
绕过回廊,钟离婴轻车熟路地走去周承的书房,在门口时,他努力地勾起一个笑,举起西瓜,正想说话,话语却戛然而止。
桑忻正趴伏在周承的书案上,而周承则是坐在旁边,一手握着书卷看着,一手熟稔地给桑忻扇扇子,姿态亲密又自然。
周承竖起食指抵唇,示意钟离婴小声些,以防吵到了正在睡觉的桑忻。
钟离婴就像意外闯入有情人恩爱相处时的小丑,喉咙涩然,却还要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颔了颔首。
桑忻没让两人等多久,很快就醒了,醒来后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周承桌边睡着了,连忙站起来告罪。
周承自然是摆手说无妨,还说桑忻是为了他才这么累,他哪里忍心责怪云云。
桑忻扶额,不经意一瞥,才看见了站在下方侧边的钟离婴,两人对视了一瞬,钟离婴便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没再看他。
那冰爽的西瓜,后来被一群同僚分了去。
时间白驹过隙,夏日匆匆而过,秋风将翠绿染成枯黄,院中的桂花弥漫着香甜的气息。但钟离婴没有空欣赏。
战事临近,最忙的莫过于是作为主将的钟离婴。
也因为太过忙碌,钟离婴也很少想起那些令人不虞的心事,与桑忻的每次见面,不是在沙盘推演,就是在商议战事部署。
橘黄温柔的夕阳将天空染尽,一声长嘶的马鸣响彻天际,钟离婴拉紧缰绳,才堪堪将高大威猛的白马勒停。
他着一身玄黑铠甲坐在高大白马上,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俊秀非凡的脸上带着一股冷冽威严之气,正垂着眸冷睨着面前的美丽女子。
“你来做什么?”
“我听闻将军明日要出征了,特来给将军送平安符。”女子眼含羞怯爱慕地望着他。
“本将军不信神,你且回去吧。”钟离婴淡漠道,“军营危险,也不是你等闲人能进的,谁带你来的?”
“将军,这个平安符是我步行万寿山三千阶梯求来的,奴只是担心将军,这是奴的一番心意,还请您收下。”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需要。来人,带沈姑娘出去。”
钟离婴说完,就有人过来把这个姑娘带走了。钟离婴调转马头,往自己的营帐行去,却在调转方向时,瞧见了桑忻。
作者有话要说:北昊回归神位后,反复回忆观看这段初吻VCR,肠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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