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雪用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把这一河冥水连同河内的厉鬼收回来。

此时漫天厉鬼大都被螭吻剑的红线穿成一串的定在半空。

差些的惨惨戚戚，厉害的骂骂咧咧，尤以那九头金猊最为嚣张，但它们都挣脱红线不得。冲出去的也有不少，大都被人族修士击杀，跑出的也有千余,只能事后降服了。

黎明雪指着螭吻剑，此剑带着穗上红丝在那张漏了洞的幡旗上往来穿梭，刺绣般在幡面上绣出一个三眼冥鸦的图案，修补了幡上的孔洞。

冥鸦法相随后扑到幡上，这图案就活过来一般，目射两道灵光，漫天鬼影皆被摄到幡旗上,也化作一枚枚刺绣图案。只有九头金猊不服,却被螭吻剑拉动红线，强行绣了上去。

众人彻底松了口气，气氛却又诡异起来。

在荒山四周，负责围困妖皇的两族先天，已经泾渭分明的分成两个阵营，却又都在看着荒山上的南无乡。

这些人的目光像有力量一样，压得南无乡一时屏息。他哪敢让人看出虚实来？扛起道法自然，道：

“妖皇元神尚需炼化，我这就要回先天谷闭关，后面的事全赖道友们主持了。”

说完卸下身上的两件凤凰翎甲，交还给白灵和羽皇。转身招呼黎明雪，黎明雪也收了万魂幡等宝物，两个人乘彩凤，控冥鸦，比翼远去。

天尘见状一笑，就与羽皇、妖皇妃等商谈起妖族退兵的事宜来。

妖族一方的先天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南无乡干净利落的收拾了狨皇，让他们一时看不出深浅，颇担心人族这边趁机把他们一并对付了。

别的不说，人族的战舟一看就非同小可,还准备出这样恐怖的数量出来，真要是斗下去，就算他们没有在人族全军覆没，也无力回妖族争夺妖皇留下的权利了。

南无乡一路无言，秉着一口气回到先天谷。

不久前，他与妖皇在此交战，不但打崩了谷口，连谷内也毁了不少地方，他的天珠峰因为收留玉女的缘故，意外的成了保存最完好的一处。

他从妖庭带回的七座悬山宫殿还剩五座，都留在天珠峰了，其中熏香殿在山顶正上方，另外四座分列四方。

他才到天珠峰就把道法自然丢到熏香殿，咣的一声把这座悬山砸得往下一坠，直落在天珠峰上，又轰隆一声把天珠峰砸出一条直通山根的裂纹，吓得半山腰的玉女、灵猿乱跑。

见裂缝越来越大，天珠峰就要被破成两半，南无乡念动真言，道法自然上的指灵针往四方一转,悬在周围的四座宫殿分别射出一道符链拴在剑柄上，这才止住此剑的下坠。

“无乡！你——”

两人收了法相，并肩来到道法自然之前，黎明雪想问方才的异象，却发现南无乡的气息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散，一时被惊在当场，不知所措。

“修为用尽而已，不妨事的。”南无乡安慰她说，“我服过南娃的内丹，那是蝶皇十世修行的羽化无极功的根基，有这股生机在，重修个百余年也就回来了。”

黎明雪眼看着他连最后一丝灵力也散去了，精气神三舍随即化作普通穴窍，果然与普通人再无差别。

“百年时间，倒也不长。”黎明雪见他一身沉疴也随之痊愈，也算悲中有喜。

“这身修为本就是集沙成塔，积雪为粮，重来一次或许更近真道，正好把罡劲之患一并消除。”南无乡先是兴奋，后又有些担心的说，“我更担心你。”

“鬼道么？”黎明雪淡然一笑，“这也是我的天命，我们关于我体质的猜测都只对了一部分。我想，如果非要这种体质有个名字的话，应该是通灵冥界之体。”

“三眼冥鸦，通灵冥界。”南无乡忧虑更深，现在他可比存思还要了解三眼冥鸦了，“相比你的法相和灵体，我更担心你为何会生有这种体质。”

“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未见得是坏事，狨皇不就羡慕得不得了么。”黎明雪俏皮的说。

道法自然立在庭院里，剑穗迎风飘动，拴在剑柄上的符文锁链哗啦作响，隐隐的还有龙吟声透出。南无乡一时无语。

黎明雪为了帮他一把，不惜转修活人不愿触及的鬼道。如果幽冥果然存在，如果他们真有破碎虚空的一天，等待他与黎明雪的还会是同一个世界么？

他不敢，不想，也不愿提出这个猜测；这个猜测会让道法自然的剑穗不再飘动，让拴在剑柄上的符文锁链停止响动，让妖皇的元神停止挣扎的。

黎明雪呢？她是那么的伶俐，会想不到自己都想得到的问题么？

过了良久，黎明雪打破宁静道：“既然你没了修为，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你心魔作祟了吧。”

“肯定不会再从我身上分出一个人来。”南无乡有些奇怪，黎明雪怎么关心起心魔来了。

“那咱们见个人。”黎明雪指着殿外，却是暮雪晴带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儿而来。

“妈，你何时来的？”

南无乡有些意外，再看那孩子，就更加意外了

。

“是明儿吧？”

他看着那孩子，虽然长开了不少，但剑眉星目的，分明是在去东洲的路上，黎明雪展示过画像的他的孩子。

只是当时画像看的不真，现在人就在眼前，却觉得这孩子怪怪的，不太像他的孩子——当然也不像黎明雪的。不过他修为不在，感觉错了也有可能。

“我见妖皇逃离中都，就用传灵阵回南疆接来明儿。本想在谷前等你，见谷口洞开就进来了。入谷比你早，上山却比你晚，半山腰上山崩地裂的，还吓我一跳。”

暮雪晴解释后，示意那孩子叫人。这孩子对南无乡有些生，但还是跪下来，分别给黎明雪和他磕个头：“孩儿拜见干妈，干爹。”

暮雪晴见南无乡果然一怔，又道：“我认为你的心魔虽由玉珠而起，但因两位亲家而生的魔性更大。往事不可谏，来者尤可追。两位亲家身死不可复生，他们的遗憾却能稍加弥补。就想让雪儿生个孩子，按亲家母的遗愿姓赵，即可以消减心魔，也算是了了你一件心事，延续了赵家村的血脉。”

“可你我聚少离多的——”黎明雪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好借个义子骗你，怕你看出破绽，直到现在才敢让你们见面。”

南无乡分明感觉到心里头有个小孩子在咆哮，不过这孩子就像他一样什么能力都没有，当然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很难想象这两个冰雪聪明的人，会想出这么荒唐的主意。可回想起来，南娃确实在祭拜父母的坟茔，也就是见过这个孩子之后就魔性大减了。

这让他恍惚中抓到一些心魔化身与原身之间的关系，只是没有修为在，暂时无从验证。再看这孩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也招人喜欢啊。就扶起来道：

“能降服心魔，还要多亏了你。却不知你是谁家的亲孩子啊。”

“明儿，跟干爹说说你的全名吧。”黎明雪说。

“我叫鹤舒赵明。”那孩子说。

“原来是鹤师兄与舒师姐的儿子。”

南无乡说着从袖中取出只剩五层的九窍玲珑塔，一条红色小蛇钻出宝塔，钻回他的袖子里。

“我炼了一件法宝给你护身，可惜装在塔里了，没有法力拿不出来。就连宝塔一起送你吧。”

南无乡把残塔交到鹤舒赵明手里，鹤舒赵明受宠若惊般瞪大了眼睛，只是不敢擅收，抬眼看了看黎明雪，发现这位干妈的眼睛更大。

黎明雪知道南无乡用蠃皇的六只翅膀和一条前肢炼了一口六翅飞刀，当时就猜到是给赵明的礼物，只是见他神秘兮兮的，懒得拆穿他。

按说此宝就足以护持这孩子修行到打开天门了，现在只因为飞刀取不出来，就连残塔一起送出去，这也太草率了吧？

要知道除了几口剑外，南无乡的宝物都在塔里呢。而且南无乡还从妖皇的尸体上拿走十几件宝物，除了四海瓶也都在塔里呢。

更重要的是，南无乡既然斩杀了心魔，那南娃的东西肯定也在塔里呢。别的不说，七星令至少就有三枚，每一枚都代表神火盟的七分之一，这也是能给孩子的东西么？

鹤舒赵明见黎明雪的表情，更加不知所措。还是暮雪晴在后面推了他一把，道：“还不快收下干爹的礼物。”

“谢谢干爹。”鹤舒赵明接了残塔，又拜了一拜。

“好！”南无乡再次把这孩子扶起来，“你就要到修行的年龄了，就在熏香殿找个房间住下，与我一同修行吧。”

暮雪晴解释过此事，也算放下一块石头。见南无乡神疲力乏的，先带鹤舒赵明找房间去了。

“你生气了吧？”黎明雪怯怯的问。

“没有。”南无乡的情绪很复杂，“就是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又觉得这样才合理，还觉得怪难为你的。”

“你个木头脑袋能同时有这么多感觉，也怪难为你的了。”黎明雪一笑的说。

“你是怎么说服鹤师兄和舒师姐的？”南无乡好奇的问。入道修士想诞生后代就很难了，怎么舍得交给别人养呢？

“舒师姐确实不太好说话，是禹府主与流霜师父帮的忙。”黎明雪小心翼翼的说。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才多给了明儿几样东西。”南无乡忽然神秘起来，“但还是有些东西没有给他。”

南无乡抓起她的手，袖口一阵蠕动，赤蛇衔着一块只有一层的残塔探出脑袋，把残塔放在黎明雪的掌心又钻回去，一连四次，共衔出四块残塔来，在掌心里摞成一摞。

“六欲七情塔可不是好东西，那三枚神火令也被赤焰侯他们盯上了，给孩子可太危险了。另外我再养这条凶蛇也是个麻烦，你一起收了吧。”

“脑袋多的没有好东西，”黎明雪在小蛇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以后你就长一颗脑袋吧。”话落笑嘻嘻的把赤蛇和几层残塔收起来了。

“我有些体会，要闭关一段时间才会重新修行。你找个时间出谷一趟，同明儿去看一看鹤师兄、舒师姐，与他们还有天尘道友解释一下，明儿最好跟我修行。”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