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远隔千里,南无乡与金蛟王还是会在交战中不时关照夹澜关一眼。
于妖族来说,夺取夹澜关的最佳方法是从山脚开始,把那些他们根本不在意死伤的妖兽放在前面,反复冲击人族的战阵,直到在山脚站稳脚跟,再天上地下的一起行动。
像现在这般,代价实在巨大。
幕主将山下的修士撤到山腰,这些修士借助禁制,同样可以对天上的羽族构成威胁。
相对绒族来说,羽族的妖兽金贵些,但在妖王们心中仍如草芥,只是这次情况有些不同。
在两界山时,许多妖兽在水漫来时一通乱跑,被淹死不少不说,还互相冲撞的乱做一团,放跑了很多不该逃掉的人族。
妖族吸取了教训,为了尽快与人族接触,并在四海瓶发动之后能够控制妖兽,兽群中妖兵妖将的比例增加了一倍。妖将自不必说,妖兵也要受妖王点化,每一只都是妖王们的心头肉。
夹澜关在六澜江两岸,两岸的山脉像展开的双臂一样抱着此江,形成一弯新月形的地势。
山脉已经极高,更可气的是,在极高的山脉中,还有许多山峰高过山脉,铁戟一样刺向天空。以这些铁戟为柱,人族布置了许多羽族厌恶的隔绝禁制,飞着飞着,嘭一下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
赤焰侯作为主帅,看出了所有问题,却只能干着急。因为他得到的命令就是,让羽族与绒族拖住人族便好,最终夺关的是那些被装在四海瓶中的海族。他左右十几位海族的妖王,就是等着统御这些海兽的。
他费尽心思,也只能将妖族分成数队,有秩序的去冲击人族的阵势而已。
幕主领会了南无乡的意思,虽然不知他要怎么做到此事,但还是选择相信,这样就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水淹不上来,海族就上不来,他的战术就从一开始的方便与妖族脱离,变成了尽量多的斩杀妖族,连那些为撤退准备的战舟也可以不计损失的使用。
当摆在前面的中型战舟放开路径,妖族就从面对一根弓弦,变成面对一张弓背,揽住六澜江的“双臂”,也揽住了密密麻麻的妖族。
再加上山腰和飞舟中的攻击,人族就可以从上、下、左、右与正前方同时攻击妖族,再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战场了。迷踪阵上放两个口子,也是方便把绒族一股一股的放进来吃掉。
人族修士又得到了幕主“不计代价”的命令,等若可以不用节省灵石,什么样的招数厉害,就用什么样的招数。
那十几艘横在山柱上的巨舟,体型都如小岛一般,在护舟禁制未破之前,连妖王也奈何不得。从这些巨舟上喷出的各样灵光、灵风、灵焰、灵砂等,几乎每次攻击都能清空一片妖族。
其他飞舟威力弱小,情况却相似。能冲过重重防线,最终落在山柱或山腰上,与人族近身搏杀的妖族,十之二三而已。而负责“关照”这些妖族的,却是比开始时多了大半人手,准备更加充分的人族修士。
赤焰侯也试过绕到侧翼甚至后方,可人族的主要精力虽然没有放在那边,对那些方向的封锁反而更加不遗余力。
妖族想从后方或者侧翼突破,伤亡固然少些,却要浪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并且因为这几个方向的修士不多,也达不到与人族接触的目的。
赤焰侯固然希望减少伤亡,却不会因这些妖兽的死活而影响战局,试了几次,也就不再把这几个方向当重点了。
如此两族主帅各怀心思,你想与我混战,我想要你性命,夹澜关上下乱成一团,很快就像被血洗过一样。六澜江水通红,山间堆满尸体,江流堰塞成血泊。赤焰侯与幕主一直未动,却都深深震撼。
当然,妖族也不是吃素的。幕主注意到,妖族带来了大量的蹄类妖兽,尤以一种羊妖居多。这类妖兽并不凶恶,战力也不强,却最善攀岩,行在山间如履平地。
妖族在这些妖兽的身上装了铁甲,绑了钢刀,摆在最前面,让那些凶兽跟在它们后面冲上来。在身后的凶兽的咆哮声中,这些相对温顺的妖群漫山遍野的乱跑。
等他们冲破了人族的阵线,大妖小妖也冲到跟前,每人抓住一只羊妖,骑在羊妖背上,前仆后继的向那些耸入云中的山柱冲去。
虽然人族沿着山柱设立了许多禁制,可这些羊妖竟能在陡直的山柱上也行走自如,让许多禁制如同虚设。
尽管死伤惨重,这种战法却最终取得了成效。在激战半日之后,人族丢失了所有布置在山脉上的禁制,被破向山柱上转移。
赤焰侯见时机已到,取出一枚金色圆珠,往天上一掷,化作一片璀璨惊雷。
此时,人族也伤亡了小半,就连那十几艘巨型战舟也被打翻五艘。
这五艘战舟,有的已经彻底损毁,也有两艘坠在山脉上,虽然破损的不成样子,却依旧喷吐灵光,完成最后的使命。连巨型战舟也折损了近三分之一,其他的战舟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惨烈的激战下,那团幕主一直颇为在意的尸云障,也损毁的七七八八了。虽说只有
阴火才克此物,却不代表其他的攻击对此物就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这团尸障在九大鬼王的防备下,始终没有补充到足够的尸气,在接连的攻击中,终于损伤了灵性。
见识了那些羊妖的威力,幕主不禁庆幸,如果妖族一开始就使用这样的战法,那么羽族几乎不会有伤亡,他们就必败无疑了。如今却不一样,妖族的折损远超人族,绒族积尸如山,羽族也十不存一,如果没有援兵,覆灭的必是妖族。
变数,只发生在金蛟王与南无乡,或者说四海瓶与南无乡之间。赤焰侯的信号,也是答案揭晓的信号。
幕主遥望千里,看见一个白色的瓶子高悬在天,发着幽蓝的光,掩住了所有光彩。
开始时这瓶子是摆正了的,但不知怎么的一晃,就倾斜下来,一线水流顺着瓶口倾泻而出。
如果是普通的瓶子,它倾泻下的水流一开始是连着的,但随着速度加快,水流就会越来越细,最后断断续续,变成滴滴水珠。
这瓶中水却一反常态,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粗,像乍泄的银河,像袅袅的沉烟,也像一挂悬在虚空中的瀑布。
幕主生平未见如此壮阔,迅疾的洪水。落在六澜江中,六澜江的水势瞬间暴涨十倍,高出河堤,却没有向两岸溢出,就像岸上还有个看不见的堤坝,水流以高出地面几十丈的高度,呼啸向前。幕主期待的看往南无乡的方向,可那边没什么反应。
不一刻,滔天大水来到山前,摧古拉朽般推倒了沿途所有树木,推翻了所有孤立的岩石,洗净了所有的血水、尸体,也淹没了所有在山脚下,没来得及冲上山腰的妖兽,撼天震地的摧打着夹澜关两侧的山脉。幕主焦急的看往南无乡的方向,可那边还是没什么反应。
每眨一次眼,大水就会暴涨几十丈高,水中的海族清晰可见,在赤焰侯两侧站了大半日的海族妖王们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飞身入水。幕主惊恐的看往南无乡的方向,可那边依然没什么反应。
千余丈高矮的山脉,很快被大水淹没,只剩几十根山柱,根根孤凌的耸立在水面上。在没有飞舟的情况下,山柱是半个死地。修士们知道这个道理,自是惊恐不已。那些与人族缠斗的妖兽,也难以克制内心的恐惧,开始与人族脱离。幕主绝望的看往南无乡的方向,可那边仍旧没什么反应。
南无乡正抓紧最后的机会,拼命的捶打金蛟王。
金蛟王头顶四海瓶,用龙角架着瓶颈,任四海之水倾倒出去。整个过程中,金蛟王的身法受制,南无乡就把法身催动到三百丈高矮,六尊火炉都有百丈大小,挥动间成千上万的炉影,冰雹一样落在金蛟王身上。
金蛟王被打得皮开肉绽,嗷嗷咆哮,却无暇分心回击,只以为南无乡拼命的攻击,是想打断他对四海瓶的操纵。
整个过程中,南无乡始终分出一颗脑袋来,看着夹澜关处。他看见一副美丽又要命的画面。
夹澜关上开出几十朵水莲花,一朵一个的包着那些还漏在水面上的山峰。水流像藤蔓,顺着水莲花向上流动,汇聚成一个个从不完整到完整的瓶子的形状,把座座孤峰“装”在瓶中。
被围在山峰上的人族修士,能看见这些瓶子状的水仍在流动,水流中海兽呲牙咧嘴的对着他们,好像随时能从水中扑出来把他们吃掉。
幕主最后往南无乡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没有变化,他就只能舍弃那些山柱上的修士,带着飞舟退走了。
那头,南无乡像打累了,丢开金蛟王,跳到一边。松开攥了半日的六只手,捏了几个指诀,六尊火炉像沸水中的汤圆,在身前滚成一片。
末了,中间那颗头颅凝在那六尊火炉上不动,左右两颗却同时往夹澜关的方向一歪,两腿运足力量,上下四只手臂齐齐高举,吐出一句古老的咒语:
“担山!”
轰一下,地动山摇。夹澜关上,那几十座孤凌的山柱,应声拔高百丈,那些从水中扑出来的海兽,瞄着的是人族修士,却只啃到一嘴泥石。
幕主见状大喜,将九幽幡一抖,那九只鬼王各携一队鬼兵,逐根山柱的清洗残留的绒族。自己也提着修罗六剑,望着同是单独一人的赤焰侯而去。
赤焰侯见山峰凭空拔起,惊得险从云头跌下去。见幕主索战,只好强行定住心神,也迎了上来。
南无乡冷笑的看着气急败坏的金蛟王,知道他们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