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老修士一听此事,便又固执起来,南无乡只觉这些老前辈脑子里有个结,是怎么拆也拆不开的,与黎明雪一起听了个头晕眼胀,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对管理神巫山毫无兴趣了。
好在禹大川多得是变通的办法,见缝插针的讨价还价,最终让几位长老同意用法器,符纸,法阵等只出力不出人的方式,半赠半卖支援中原。妖族未踏上中原时暂且如此,后面对中原的帮助视妖族的实力而变化。
禹大川不禁苦笑,这已是南无乡突破修为的结果,倘若没有,连此事也难谈成。
不过,也亏禹大川的心思深沉,直到得到这些允诺,才祭出了最后的筹码。
在禹大川的小心提议下,南无乡默认神巫山可用他的先天身份狐假虎威,几位老修士便表示可以配合禹大川,争取多从各族弄出一些法器来。
对于这次的南疆之行,禹大川的所求也不过如此了。
一日后,黎族故地的一处无名深山里。桐木森森,桐叶叠叠,霞光斑驳透下,林中尽显幽深。此处为黎族宗祠,摆放着古往今来,黎族修士的安生牌。
所谓安生牌,是将霞桐木做成书签一般大小,正面写着逝者的生名,背面写着逝者事迹,用红绳悬在祠堂之中。
黎别道,黎天,黎明烈,黎明绝的安生牌都在此处,暮雪晴特意嘱咐他们来此祭拜一番。
虽然黎族实力大损了,但修士即是如此,生前为名利斗个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彼此都挫骨扬灰了,死后名利放下,该有的尊重便回来了。
黎别道、黎天在对抗老先知的一战中,皆是有大功劳的,黎族的祠堂因此在黎族凋敝后香火更旺。
今日,祠堂中香烛备举,三牲齐奉,黎明雪三叩九拜,道:
“列位宗祖安好,太爷爷安好,爷爷安好,父亲安好,两位叔叔,两位哥哥安好。”
南无乡在黎明雪身旁,也随她三叩九拜。
“后人黎明雪,得日月之眷顾,得慈母之恩准,配得佳偶,焚香举烛,以告先祖。黎与曦族,其怨已明,其仇已了,其好今结。今携夫君拜祭先人,全太爷爷遗愿,请父兄全此美意。”
“后辈南无乡,得天地之成全,承父母之殷盼,求得佳人,供奉三牲,同拜先祖。南疆之乱,皆曦之过,天收其灵,恩怨皆清。今随夫人拜祭先辈,告太爷爷英灵,请父兄证此深情。”
“这就完了么?”黎明雪扭过头,眯着眼说,“当着太爷爷他们的面,你就不保证些什么?”
南无乡一心想把这些礼节应付过去,黎明雪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何曾准备什么保证?但看她满眼期盼,早把自己的情谊交融进去,便道:
“若无乡有负此情,飞剑千年……”
他想说“飞剑千年钻心苦,冰窑万载透体寒”,意为辜负真情,便要余生一直承受两人所经历的最大痛苦。但话到半截,便被黎明雪打断了。
“这些话,跟他们说有什么用,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打不过你,现在就更不能把你如何了。”
南无乡不知说什么好,黎明雪一笑道:
“大哥,你且问他,若是有人欺负我,他该如何?”
“若有人欺负雪儿,自然胜过欺负我了。”南无乡答。
“两位叔叔,你们且问他,若是有人伤了我,他该如何?”
“若有人伤了雪儿,那人只好伤重十倍。”
“父亲,你且问他,若是有人要杀我,他该如何?”
“若有人要杀雪儿,那肯定活不到出手的时候。”
“太爷爷,你且问他,我们两个若生矛盾,他该如何。”
南无乡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黎明雪身上大脾气不多,是个懂大局的人,可小脾气也不少,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以往聚少离多,他还受得,以后聚多离少,矛盾自然少不了,若次次听她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黎明雪见他稍有犹豫,银牙一咬,做势就要从蒲团上站起来。无乡见状脱口道:
“若她气了,我便哄她;若她急了,我便让她;若她走了,我便追她。”
这是他父亲应付他母亲的无上法宝,这次要来提亲,想起很多与父母相处的过往,一件件理顺出来,总结出的规律。南大另还有“若她饿了,便去做饭;若她冷了,便去披衣”等几条,不过黎明雪餐风饮露的,这些用不上,就没说。
这答案与黎明雪想要的不同,但听着还算踏实,也就放过他了。却将喜色一收,有些正色的说道:
“爷爷他不认识你,就不问你话了,可二哥却有话说。”
此事发生在黎族灭族之后,黎明绝以为黎族之灭亡,是南无乡背后操纵的结果,因而寻到黎明雪后,要黎明雪斩断情丝。
不过黎明绝生怕如此决绝,再让妹妹心魔难过,所以没有明言,而是说黎明雪若有后代,不可姓“南”。这已是留情之语,为的是让黎明雪别将灭族之仇看轻了,不然就该说即不能姓“南”也不能姓“曦”才对。
如
今误会早已冰释,黎明绝的话大不过暮雪晴的话,这话自然不用算数的。只是死人的事比活人难办,黎明雪此时讲了,无非是在哥哥灵前一解心结,没有要南无乡照做的意思。
却听南无乡道:
“此事好说,本来我母亲的遗命,也是希望我的孩子可以随她姓赵的。如今解开身世之谜,知道‘南’字不过是父亲留下,与南疆的一点儿关联而已。我已明自身来处,自己姓‘南’就好了,咱们的孩子就让他姓赵吧。”
黎明雪未想南无乡如此大度,心有几分窃喜。却不知南无乡自小就因姓“南”还是姓“赵”,饱受南大夫妻两人的摧残。
这二人的矛盾,十次中有五次是因此事而起,剩下的五次也终会引到此事上去。只是母亲终是没争过父亲,不然连他也姓赵了,所以后代姓什么,便随了母亲之意也好。
五日后,赵家村中。
赵家村自被白灵一口寒气冰封,便被传为凶村,至今荒无人烟,村边不远处那大片坟茔,也一向少人祭扫,生了许多黄、白、灰、柳之物,更添几分恐怖。
今日,这片无人问津的坟茔竟被整理一新,割了荒草,培了新土,还一座座用砖头围了。
南无乡带着黎明雪来到母亲碑前,几次躬身后,挥动拂尘,在碑旁砸了一个深坑,取出两个囊包,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的放入坑中,而后栽了一株枫鸾树进去。
之前父母两个,一个要葬在枫鸾树下,一个要葬入祖坟之中,结果都受到他的牵累,没一个落得安生。这次从南疆返回时,他专程到沃柳林挑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枫鸾树,移栽到此。如此,父命、母命两不相违,又将二人葬在一起了。
南无乡生怕此树不活,又周转地气,养了此树一夜。他对父母是多有愧疚的,尤其对父亲的愧疚多些。随着身世揭开,他又深感父亲的豁达。
“父亲知道自己是曦族人,应有修行的机缘的。”南无乡说,黎明雪听,“只是知道修行的残酷,甘愿做个平凡人。他也不想让我修行,甚至觉得识字读书都是多余,能烧出一窑好碳,就足够养家糊口了。是赵家村的灾难,让他改变了想法,这才把我送入地师府。阴差阳错,竟为永别。”
黎明雪抓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我长久的不敢面对他们,直到曦把他们带到我面前。”
南无乡眼圈发红的看着黎明雪。
“雪儿,幸好有你——”
说的黎明雪有些愣神。
“——结为至亲,再大的不孝,他们都会原谅了。”
说到后面已经哽噎了。
黎明雪抓他的胳膊,紧靠在肩上:
“再去南疆时,也移株霞桐过来。等你我死了,也埋在这里。”
南无乡心结大开,只觉身子又轻了一重。又在陵前坐了半日,将一腔的心事,全都默念了。
直到太阳西斜,南无乡收起情绪,变换个普通人的妆容,带着黎明雪往中都去了。
在人族的诸多城池中,只有中都是有仙门坐镇的,虽繁华不如京都,却是少有的安稳处,所以越是乱世,来中都城的人反而更多。
妖族将至的消息,早从修士的口中传到普通人的耳中,惯享平稳的中都人多少也有些紧张。不过,这种紧张更多的还停留在口头上。
“听说了么,前日从南面来了一艘大船,装着一条房子那么高的大鱼。说是什么妖王来的,被斩杀之后,要运到京都,熬成肉羹给皇帝补身子呢。”
“那算什么妖王。你们年纪还小,没见过世面。我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一位见过妖王的奇人。那人告诉我说,妖族分为没化形的妖兽,化形的小妖,大妖,妖将,妖王,在妖王之上还有妖皇。”
“是啊,我也听说了。凡是能修行到妖王的,那都改变了本性。是蛇就会修出两条尾巴,是牛,就能长出三只犄角,还有四个眼珠的老鼠,五个冠的公鸡,六个耳朵的猴子。那条鱼除了大一点儿,就与寻常鲨鱼差别不大,不是妖王。”
“别拿说书人编的瞎话糊弄我!”
……
大楼小肆里,讨论奇闻的比比皆是,南无乡听了不禁发笑。
黎明雪初听时还有些好奇,等听到后面才想起,这可不就是说书人白小蝉讲的那些妖怪么?自己也听过,而且论起来,还是自己那公公编的呢。不禁也笑了。
“妖族弄的中原百姓人心惶惶。”无乡小声说,“我便暗地里把那些说书的后辈找了出来,教了他们一些话,让他们讲一讲真的妖怪什么样。百姓们听了他们所讲,对妖族多些了解,对对抗妖族也有好处。”
“你呀,把心思都放在对付妖族上了。”黎明雪说,“可只是听人说还达不到你的目的吧?用大船拉一些大妖的尸体,让百姓见见妖族的模样,也是你故意为之的吧。”
“我是故意的,而且我做的远不止这些。”
南无乡故意卖了个关子,一路穿过南北的主街,七转八折的来到一处集市上。
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