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神女每四年遍历各寨一次,为新生婴儿测试资质,有仙缘的录入仙籍,日后拜入仙山。其中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资质越好的,仙山收录越早。
陶瓷测试资质的时候,光耀九霄,吓得神女差点把她丢在地下。所以她测试资质后,就直接被抱到麒鹿仙山上。
麒鹿仙山,就是麒鹿族所在的麒鹿山,因为禁制关系,常年云遮雾绕,南疆百姓便以仙仙名之。这也是惯例之一。
陶瓷自上麒鹿山,除了姓陶之外,就与家中没有任何联系了。事有些不近人情,却又情有可原。
麒鹿族是木猿族四大附族之一,而当时的木猿族还是牛蛮族的附族。族中没有入道高手,能拿到的资源少的可怜。
所以,一旦所辖族境出了资质奇高的仙胚,就是这类副族纠结烦恼的时候。
给不出合理的资源,这样的仙胚就会被主族索走,若想将这仙胚留下,又会侵占本族的资源。陶瓷就不是本族,而是一个早已破落的纹獐族。
为了族中多几个像样的高手,麒鹿族一咬牙,把陶瓷留下了。从此,麒鹿族最担心的和期盼的,都是陶瓷开窍御神。
期盼,是麒鹿族可以多一个高手。担心,是怕陶瓷自立门户,到时候纹獐族死灰复燃,第一个抢占的就是麒鹿族的资源。
如此一说,麒鹿族尽量切断陶瓷与家族的联系,就情有可原了。
于普通人而言,修仙者餐风饮露,高来高去,不愁衣食,该是逍遥自在了吧。可陶瓷自从上了麒鹿山,就再没有自在过。
从小寄人篱下,直到十四岁开始修行,修行的辛苦,同道间的勾心斗角,举目无亲的孤独,麒鹿族男子的纠缠,没有一处是她能适应的。
这也就算了,才正经儿修行没几年便战乱四起,只有聚气修为的她,不得不参与到一次次拼杀中。
这是在曦泽相助下,牛蛮族高手死伤殆尽,木猿族乘势而起,夺取牛蛮仙山。
此战木猿族大胜,麒鹿族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她终于开辟气海,成了一个颇有地位的归元期高手。
本以为情况能有所改观,可紧随而来的,是一场更激烈的大战。
神巫山划分十二部,指定南无乡为南天部族长。但南天部中,许多人并不认可南无乡,明争暗斗,互相攻伐。
木猿族征调副族,她又被派了出去。
在麒鹿山时,她总觉得自己被麒鹿族的人排挤、欺压。到了木猿族,发现麒鹿族人,在木猿族面前也是被排挤的货色。
这场混乱很快平息,但紧跟着,南天部又要打中天部。与中天部对峙数年,先打了一场大败仗,又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一场败仗下来,木猿族还是木猿族,曾经的四大附族却没了三个。当然这不是说一个族人都没了,而是剩下的修士太少,已经无法独占一山。麒鹿山也在三个之列。
这对她倒是一个机会。麒鹿族在这场大战中覆灭,她侥幸保住性命,被准到青猿山修行。
青猿山就是牛蛮山,换主人后也换了名字。
因为资质出色,到青猿山后,她的修行资源倍增,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功力就增长了一大截。
更可喜的是,她得到一个新命令,到泥陶寨访查两个人的下落。离家二十年,不知父母兄姐的模样,她终于可以回去一趟了。
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都是木猿族的高手,男的唤作袁飞,三十余岁男子相貌,已经御神。女的唤作袁游,与她差不多大,同样是归元期的修为。
只为一个搜查任务,木猿族就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派出一个御神期的高手参与,要么是这个任务非同小可,要么是木猿族对自己不够放心,又或者,兼而有之吧。
她却不在乎。
就像一战覆灭的麒鹿族一样,她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追溯起来,木猿族这类的大族,在更强势的力量面前,与麒鹿族也没有太大差别。
他们访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很矮的普通人,女的是个修真者。
此女精通收敛法力的秘术。除了每三天出现一丝波动外,就一点儿气息也不会外漏。这一闪而逝的波动,监察法器虽然能有反应,却无法指出位置,只大略确定,就在附近的十几个寨子之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也要化装成凡人暗访。三人早打听好陶家的住址,离老远就见陶家张灯结彩,似有什么喜事。
轻扣家门,里面探出一个门丁。门丁见看三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相,颇有些趾高气昂的问:“你们找谁?”
“府上张灯结彩,可有喜事?”陶瓷反问。
她另有重任,认亲的事只能待完成任务后,所以并未自报家门。但见家中张灯结彩,就以为有喜事,想问个明白,以免失礼。
“明知故问,”门丁一副看穿几人心思的表情,“你们也是来沾仙气儿的吧?”
“仙气儿?”陶瓷表情凝住,“哪来的仙气儿?”
“说你明知故问,倒与我装起
糊涂来。难道你们不是听说我们家仙子多头儿回来了,想沾沾仙气儿么?”
“多头儿,那不就是我么?”陶瓷暗忖,“难道有人到我家骗人来了?不若看看情况,将其拆穿才好。”便道:
“我不知此事,我是飞云寨的陶翠儿,家父陶盛,是你家主人的兄弟。我此来只为给二伯父请安,烦你通禀。”
她这次可能在陶府小住,但不能暴露修仙者身份,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提前准备了身份。不止是这里,飞云寨她提到的叔父陶盛家里,也有人冒充陶金陶玉,前去拜访了。
“老爷的侄女儿?”门丁脑袋一转,就想明了来历,立马塌下腰来,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小姐稍后。”说完飞也似的报信去了。
陶家老一辈儿有三个兄弟,老大陶丰,老二陶茂,老小陶盛。陶丰早逝,之后陶茂和陶盛争家主之位,最后陶茂继承家产,陶盛负气而走,从此未归。
陶茂一年比一年老,于家业不再上心,对陶盛出走之事却越发觉得愧疚,门丁知道里面的门道儿,所以不敢怠慢。
不一时,这门丁在前,陶茂、陶老夫人等在后,都迎到门前,热热闹闹的将陶瓷三人接入家中。
那门丁先指着陶瓷,说这是陶翠儿。又指着自己这边,介绍了陶茂和老夫人。
陶瓷知道这是自己的父母了,但口称“二伯父”和“二伯母”,俯身拜见。也指着自己身后,说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姐姐。
陶茂有几十年未与陶盛通消息,但也知道陶盛有三个孩子,知道叫什么,只是没见过,不知模样。一见三弟的三个孩子都来了,既有欣喜,又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匆匆介绍了几个儿子,便将三人请入屋中。屏退下人,只留自家人依次落座。
陶瓷见父母和几位哥哥,一时来了心绪,双眼一热,泪珠儿开始打转儿,顿有相认之心。但想起有人假冒自己,却未见其人,便问:
“听说二伯父有个小女儿,从小去仙山修行,正在家中。侄女还没见过仙人,不知能否有缘一见,也让侄女儿沾沾仙气儿。”
陶茂本想问些陶盛的消息,未想这“陶翠儿”反倒先问起他来,颇有不悦。但一想,侄女儿对仙人有兴趣,也在情理之中。便回道:
“瓷儿虽然回到泥陶寨,却不在家中,而是寄居在寨主家里,至今还未相认。”
陶瓷莫名:“既然没有相认,怎么知道是瓷妹妹呢?”
“虽然没有在人前相认,但你瓷妹妹曾在梦中,与你二伯母见过几次。”
原来,自云雅与蓝涅至此,已过去半月。期间,陶茂专门去赖虎家中拜访过,却被一头雾水的云雅挡了回来。
当夜,老夫人又做了个梦,梦里“陶瓷”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不到一家团圆的时候。所以陶家打扫庭院,张灯结彩,只等“陶瓷”做完公事,就来团圆。
陶瓷闻言心道:“这必是有人用幻术作祟,莫非是图我家的东西?”
正自纳闷,耳中响起袁飞的声音:“师妹,按说先不要惊动令尊为好,但寨中出现修仙者,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一家不妨此时相认。”
陶瓷还在思考其中的门道,一听此言就懂了袁飞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们不就是要访一个修仙者么?别是此人施展手段,要对双亲和兄长们不利。可这人也太诡诈,先一步认了自己的父母。如果自己再去调查,父母岂有不拦阻报信之理?只有先认了父母,再查什么人假冒自己,方位正道。当即从椅子上起身,跪在陶茂与陶夫人跟前:
“多头瓷儿拜见父亲、母亲。”又转动身子,“拜见二哥、三哥、四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陶家五口吓了一跳。那陶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问:
“翠儿,咱们本就一家,你为何要冒充我家瓷儿啊?”
“非是翠儿冒充瓷儿,实是瓷儿冒充翠儿。”陶瓷解释说。
“不对。”老三立马反驳,“妹妹我见过,跟你不一样。”
老太太也说:“与我梦中,也不一样。”
“是瓷儿不孝,二十年不回家中,才叫二老认错血亲。不过,我确是多头儿陶瓷。”陶瓷知道此刻凭说无用,换了个半跪的姿势,挽起裤脚,露出瓷器一般洁白的脚腕。上面绑着一根红绳,串着半颗明珠,“这半颗南珠一直戴在瓷儿身上,爹娘可还认得?”
陶茂和夫人见到明珠,同时跌下椅子,夫人抓着陶瓷的脚,摸着半颗南珠,泪如串珠。
陶盛则回身,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木盒,里面也有半颗明珠。与陶瓷脚上的一对,严丝合缝。如此再无疑问,三个人抱团恸哭。
“陶瓷师妹,暂住激动之情,问一问那冒充你的人!”袁飞眉头一皱,打断几人哭泣。
“对啊,哪儿来的野姑娘,为什么要冒充瓷儿啊!”陶茂满眼疑惑,全然忘了从一开始错认,就是他们一厢情愿的。
陶家人便七嘴八舌讲起来,忽的陶三儿提到,“那姑娘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男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