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考砸的随堂小测的卷子陶幽一直放在书包里没有拿出来,老师没有在群里通知家长,她也就没打算拿给陶妈妈看。
一个星期过去,陶幽的书包里塞了好些卷子,皱皱巴巴地堆在书本下面,一直偷懒没去收拾,连带着忘记了随堂小测的这张卷子。
“陶幽,你多久没收拾房间了?”大早上,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嚷着,陶幽穿着睡衣,刚进到洗手间刷牙,就听见陶妈妈的喊声。
她带着满嘴的泡沫,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拖着脚步,半梦半醒地回到房间,就看到陶妈妈弯腰将被单摘了下来,揉成一团放到地上,又将被芯抱到阳台,嘴里不住念叨:“小姑娘,房间弄干净点,桌子上这么乱,被罩多久没换了,都黄了......让开。”
陶幽听话地退到一边,愣愣地听完陶妈妈的话,一言不发地回道洗手间。
“跟你说话呢,听到了吗?”陶妈妈走进洗手间,抱起脏衣篓,转身又停下脚步,“早饭吃完把房间收拾了,都几点了,早上大好的时光就这么浪费了,人宋逸勉一大早就出门学习去了。”
“你怎么知道?”陶幽用冷水洗干净脸,瞬间清醒几分,怀疑地从镜子上看着陶妈妈,“他说不定是去玩呢。”
陶妈妈点了点陶幽肩膀,“我去在早餐的时候亲眼看见的。”她说着,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背着很大一个黑色的书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陶幽听见陶妈妈说黑色的书包,还很大一个,就大概猜到宋逸勉可能是训练去了,了然地笑着,不假思索地开口:“谁说他失去学习了,他是去网球......”说完最后这两个字,陶幽低头愣在那儿,暗叫不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网球什么?”陶妈妈敏感地盯向陶幽,蹙起眉,语气变得严肃,“说清楚。”陶妈妈甚至直接放下了手上的脏衣篓,挡在洗手间门口,一副她不解释清楚不能出门的样子。
陶幽挂好毛巾,装不在意道:“哎呀,就是,他是校网球队的,你不是知道的嘛,刚才应该是去训练去了,他昨天好像有说过。”
“妈妈,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陶幽如芒刺背,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
陶妈妈换了个姿势,继续问道:“我说呢,现在都不住校了,回来怎么还这么晚。所以你每次回家晚的时候,都是在等小宋,还是跟他一起去打球了?”
陶幽心里一惊,佩服陶妈妈的洞察力,表面却故作镇定:“他基本上每天都要训练,我就在教室写作业,然后会去操场跑会儿步,所以我不是有回来的时候出很多汗。不是你担心我安全,让我们一起回家嘛,你要是觉得回来太晚了,那我以后自己早点回来就好了。”
陶妈妈身体松懈下来,想了想说:“不行,你还是等他一起回来吧,跑跑步也好,但是别去打网球,你没这个多余的精力。”
陶幽想到谭教练的提议,跟着陶妈妈去了阳台,靠在门框上,手抠着门边的胶,试探着问:“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直打网球的话,你觉得我可以像宋逸勉一样进网球队吗?我记得小的时候,那教练还总夸我悟性好,有天赋呢。”
陶妈妈头也不回,无情地戳破陶幽的那点骄傲:“呵,小时候那都是哄你的话,你以为真的是这样,人小宋才是真的有天赋,还努力。”
“那如果我也像他那样努力,你觉得可以进吗?”陶幽进一步问道,“然后成绩还保持不掉下来那种。”
“陶幽,我警告你啊,”陶妈妈转身,指着陶幽说,“别去想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踏踏实实学习,你要清楚你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学习之外的事情,你现在最最最重要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提高成绩,然后保持住。”
陶幽低落地应了一声,转身去餐厅吃饭。她忿忿地咬着已经冷却的油条,心里懊恼自己为什么又要问这些明知道答案的事情,再让自己难受一遍。
陶幽慢慢吃完早饭,低头玩着手机走进房间,抬眸看见陶妈妈坐在椅子上,原本靠在桌角的书包被扔在地上,她关了手机问道:“妈妈,你在这边干什么?”语气有些疲倦。
她走到陶妈妈身后,瞧见桌上摊着一张卷子,一个角已经掉了,上面有无数条折痕,像是被狠狠凌虐过。
陶妈妈双手环胸,斜眼瞪了陶幽一眼,一句话不说,起伏程度巨大的胸腔暴露出她现在正在生气。
卷子有些反光,陶幽凑近了看,看到卷子上的一片红,还有名字旁边,用红笔写着的大大的二位数,桌边还有其他几张折皱的卷子,脑中警铃大作,心率直线提升,下一秒,怒火直冲脑门,脸色变得通红。
“你怎么乱翻我书包!”陶幽直接吼出声,脖子上隐约能看到一条条暴起的青筋。
陶妈妈的手重重拍到卷子上,也跟着提高音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直勾勾瞪着陶幽,训斥道:“你是我女儿,你人都是我生的,东西都是我给你买的,我凭什么不能看你的书包!”
“说清楚,这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考
的,为什么没有给我看?啊?我要是不看你书包,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五十五分!”陶妈妈把卷子扔到陶幽身上,陶幽没接,皱巴巴的卷子轻飘飘落到陶幽脚前,“不及格!你们班有几个像你这么差的!越考越差!天天好的不学,竟学坏的!人家宋逸勉这次又是名列前茅吧,你天天跟人家在一起,怎么不多跟他学学呢!”
陶幽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上的卷子,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她手紧紧握成拳,用力到颤抖,另一只手上的手机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咬紧牙关不让它流出来,“一次随堂测试而已,至于这样吗?”陶幽听着从陶妈妈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字,没一个不是在否定她所有的努力,心中愈发愤怒。
“随堂测试就不重要了?”陶妈妈拿食指敲着桌子边,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恰好最能说明你上课有没有在好好听讲!”
“要是真理解了,怎么会考这么差!我每次问你,你都说会做了,理解了,问你要作业本,你又不肯给我看,就连考试卷都是去找你爸签名,除了考得好的几次,结果呢!五十五分!你当初怎么给我保证的!合着在这给我画大饼呢!”
“五十五分,你说去好意思吗?一中重点班出来的学生,才考五十五分。”陶妈妈微微前倾,眯起眼,撇着嘴说,手还往脸上刮了刮,“以前上兴趣班也是,花了那么多钱,你哪一个是真的认真在练的,回家练过几次......”
陶幽抿紧嘴唇,五十五分这个刺耳的数字一遍遍钻进她耳朵,无孔不入地刺着她的五脏六肺,很疼,疼得她微微躬起背。
“够了!”陶幽受不了地吼出声,“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分班以后我又不选化学,我想选的那几门课的成绩不是一直没掉下来吗,你用得着把你女儿说的这么一无是处吗?!”她歇斯底里地喊出声,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不一会儿挂满了全脸,这段时间的压力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全部发泄了出来。
“那些兴趣班,哪一个不是你让我去的,哪一个不是你认为有用的,”陶幽恢复平常的声音,“我真的感兴趣的早就在最开始的时候被你制止了,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
一时间,陶妈妈凌厉的气势降了下来,“我那都是为了你好。”
陶爸爸刚值班回到家,刚开门就听见母女俩的争吵声,放下包,赶紧来到房间门口,站在那儿听了全过程,见时机成熟,走进来当起和事佬:“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一句。”说着,他挡在陶幽和陶妈妈中间,揽过陶幽往外走,“去客厅把眼泪擦了。”
“怎么回事?”陶爸爸回到房间,手上多了杯温水。
陶妈妈喝了口水,手拍着胸口顺气,脚踢了踢地上的卷子。
陶爸爸捡起来翻看,又瞧了眼陶妈妈的脸色,有眼色地说:“哎呦,五十五分,是低了一些。”
“一些?”陶妈妈压下卷子,指着上面的分数,“五十五,不及格啊,这说明她完全没有跟上老师的节奏,这些知识点她都没听懂,这样下去,你女儿要完啊,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陶爸爸耸了耸鼻子,把卷子放到桌上摊平:“不是,这都好长时间了吧,那时候没有听懂,现在肯定都弄懂了,再说了,小幽不是没想选这门课嘛,我们要相信她。”
陶幽在客厅擦干眼泪,又去洗了把脸,听见房间里隐约传出的交谈声,换上鞋出门冷静。
‘砰’的一声,门被甩上,陶妈妈指着门口,说道,“看看,她现在脾气多大,相信她就只会继续给我们看这种成绩,还没到选课的时候,你以为她其他几门课的成绩有多好,那多学好一个科目,到时候不是多一个选择嘛。”陶妈妈拍了拍手,心急如焚,“她就是没努力,这些东西哪里难了。”
“是是是,你那么厉害,这些东西肯定都不在话下,但是我当年学这些的时候,也,也挺吃力的,”陶爸爸半真半假地说,“人家开学就搞懂的东西,我到了学期末都不一定明白,这,这每个人理解能力不一样,你看小幽数学多好,是吧。”
“还有,你再怎么样,也不能随便翻她书包啊,小幽长大了,我们要尊重她的隐私。”
“我是看她房间这么乱,帮她收拾收拾,那我就看到书包里也这么乱,整理的时候看到的。”陶妈妈不耐烦地挥手,起身往外走,却不忘关心:“算了算了,别忘了给她发个消息,问问她去哪儿,别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