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微微一鞠躬:“丁大人,家兄即日前赴你辖区内就职,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啊。”
“应该的应该的!”丁继业道:“林县令,本州也知道陛下给的休沐之期未满,离正式上任尚有二十余日,但目前三平县发生一起特大事件,需要你紧急上任。”
林佳良惊道:“不知是何事?”
“就在刚刚,猎狐山盗贼闯入三平县,屠杀平民千余之众,县衙也被攻破,商户亦是遭受重创……”
林佳良的心头怦怦乱跳,脸色一片惨白……
杨知府也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有这么猖獗的盗匪?一夜之间杀千人,我的天啊……
林苏也脸色大变:“猎狐山盗贼?猎狐山什么来头?”
表现得一百二十不知情……
丁继业简略地介绍一遍,直接下令,当前情况紧急,县里不能无主,林佳良立刻走马上任,除盗贼,定民生……
“是!下官义不容辞,这就回去跟家母说一声,连夜启程,估计明天,哦,不,后天上午,到达。”
“好,后天上午,本州亲赴三平县,与你会合。”
“是!”
官印通话结束,林佳良向杨知府鞠躬:“下官告辞!”
杨知府一把拉住他:“丁继业不是个好东西,凡事多留个心眼,不可唯令是从!”
这……林佳良犹豫不决。
杨知府急了:“林三公子,你送你兄长上任吧,我觉得这中间有大文章,他这样上任我可不放心。”
“好!”
林苏答应下来,杨知府才算是放心,又嘱咐了一堆原则性的话,两兄弟告辞杨知府,脚下一动,回到林宅。
跟母亲告辞,跟媳妇告辞,一切都是正规流程。
然后,林苏陪着林佳良,拿起曲秀为丈夫收拾的一大堆妖族行李袋,破空而起,射向西南。
天空,两人飞得很慢,这是林苏的安排。
回来时,他们赶快,去的时候,就不必了,以林佳良自己的脚力为准,从海宁到三平县,两千多里地,林佳良全力赶路也需要一天半,那么好,后天正午之前到达,绝对不提前。
“三弟,这就是……”林佳良心头早已疑虑。
三弟在三平县安排了一件大事,指的就是这个?你怎么敢这么干?这是多大的罪……
林苏重重点头……
三平县,两大问题,一是丁家鱼肉乡里,无恶不作,无人治得了,丁家不除,三平县老百姓永无出头之日,再好的县令都不行,所以,丁家必除!
第二点呢?就是猎狐山的盗贼,这些盗贼跟丁家是一伙的,丁家占地四成,三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们就是帮凶,有这些人在,三平县也永远谈不上人间乐土,为了六十万百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林苏给两大寨主下的指令就是:全面清除丁家的人,烧掉他们的地契,烧掉他们的商铺,为什么连县衙都烧?因为县衙里存有地契存根,如果这些存根不烧,哪怕外面的地契没了,依然可以根据存根重新给丁家发这个地契,现在,外面的地契、县衙的存根全都没了,就成了典型的死无对证。土地无契约,就是无主土地,按照国法规定,无主土地,县衙有权重新分配……
一个县土地四成集中于一家之手,这个县基本上无可救药,但林苏来这一手,就是打破这一魔咒!
这就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林佳良差点一头从半天空栽下来,但他强行将自己控制住,脸色苍白地看着兄弟:“三弟,道家有红莲孽火,文道也有文道孽火,纵然这些事情别人不知,但孽火自生,所以,你必须答应二哥,象这种事情,以后万不可为!”
所谓孽火,就是作孽之后对作孽之人的一种惩罚,有了孽火,会严重制约前行之路,很多修道人半生修道,作孽多端,到了高境之后回想自己一生,对自己的道予以否定,就让自己的道行有缺,进而长期陷入瓶颈之中。
所以,修道人会游历红尘,积德行善,其目的就是以善化恶,消除自己的孽火。
林苏笑道:“二哥,知道孽火的本质是什么吗?其实就是心魔。你认为你是作恶,才会有心魔,你坚定地相信自己是对的,根本就没有心魔。”
林佳良盯着他缓缓道:“你敢肯定猎狐山盗贼所杀千余人中,就没有误杀?”
“当然会有误杀,但不下这步棋,就没有误杀么?”
林佳良久久无言,猎狐山哪一日没有误杀?
只不过,那些被杀伤的人命,跟林家兄弟无关,林家兄弟无需背负心头的罪孽。今日直接死在猎狐山群盗手中的人,如果出现误杀,就跟林家兄弟有关。
林苏道:“世间事,没有尽善尽美,世间人,亦没有道德完人,你以圣贤的要求自我修身没有问题,但官场之中,追求一个道德完人,事事瞻前顾后,就是一个好官吗?不,那是对你辖内的民众不负责……”
一路上,林佳良再没有说话。
他内心深处一直在翻滚着林苏所说的话。
他内心关于圣道的篇章也在悄然翻动……
圣道至仁,何为仁?
对恶人之仁,会导致好人之灭,小处之仁,会导致大恶丛生,道理他也明白,但他依然难以接受三弟为了百姓生计,拿一千人的性命作为筹码。
这或许就是两兄弟的区别。
有些事情,林苏做起来毫无心理障碍,而林佳良却死活踏不出去。
他也突然明白三弟在三平县说的那句话:这件事情我来做,别让他污了你的圣道。
第三日清晨,离三平县已经不远了,林苏穿上了官服,林佳良也默默地穿上了官服,站在会君山顶,遥望远方的三平县城。
清风徐来,林苏道:“二哥,看看脚下的土地,这里是三平县最好的良田,但视线所及,全都是丁家的。丁家底蕴并不深厚,不过只是一个读书人的逆袭而已,短短四年时间,他们占了三平四成良田,七成商铺,你觉得这些良田里面,埋的是什么?只是土么?”
林佳良轻轻一震:“还埋着那些贫苦人的枯骨!”
“是!那么,这些枯骨,就只是丁继业一人埋的么?那些为他挖坑的、打死村民的、拿条袋子将尸体包裹的、粉饰太平的那些人,真的没有罪?”
林佳良无语。
“听过一句谚语吗?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为虎作伥,原本就不值得同情,纵然有些人罪不至死,但乱世就得用重典,没有霹雷手段,何以显菩萨心肠?”
林佳良猛然抬头,心中的阴霾这一刻撕裂。
雪崩之时,没有一块雪花是无辜的!
正主该死,帮凶同样该死!
“我懂了,三弟!一路行来,两千里路程,我终于懂了!除恶就是为善!恶无小恶,善无小善,小恶不除,大善何生?”
哈哈……
林苏哈哈大笑,二哥,你悟了啊。
两兄弟踏空而去,林苏终于放心了,他很怕跟二哥讲道理,二哥属于那种性格特别柔和,只要没触碰他的逆鳞,他都好说话,但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的原则性异常难突破,如果带着这种思维踏上他的县令之途,他将处处束手束脚,所有的事情都将是一团乱麻。
乱世用重典。
严打。
在遥远的地球,某一个时期,强了妇女直接枪毙,用法学家的观点说这是对法律的突破,但放在某个特殊阶段,不这么干行吗?
不用重典不足以正风!
林家兄弟踏空而至。
今日的三平县城跟三日前完全不同。
三日之前,这里繁华昌盛,至少肉眼所看,一派繁华,但今日,却是如同阴森鬼域,城中商户,十室七空,街上少见行人,几乎所有人都限制在家中,不得外出,随意外出者,斩!
城头,官兵无数,个个杀气腾腾。
丁家十里大宅,更是血流遍地,几乎所有的房子全都烧了,围墙也尽数推倒,没有尸体,没有女人,没有财物,只有满地官兵,还有一个身着官服的老爷,静静地站在废墟之上,胸口轻轻起伏。
尸体收了,女人送到了州府,老宅就这样没了,多年来积累的财宝,全都被抢……
他是知州!
知州却保不了自己的家!
丁继业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云层一震,分开,两条人影穿过云层,落在丁继业的面前,正是林佳良和林苏。
林佳良深深鞠躬:“下官林佳良,参见知州大人。”
林苏也是微微一鞠躬:“知州大人!”
丁继业目光落在林苏脸上:“监察使大人,也来了?”
“家兄上任,家母不太放心,非得让我来送他一程,丁大人如果认为不妥,本官告辞就是。”
“岂敢岂敢!”丁继业道:“三平出了如此大案,本州心头没底,有林大人前来主持大局,再好不过。”
“大人说笑了,林某年轻识浅,今日只是观摩观摩……”林苏谦虚道:“大人,目前所站之地,血迹颇多,莫非是盗贼杀人之地?”
丁继业脸轻轻抽动,正是。
林苏四处打量,这里看着倒也象个高门大户,莫非是当地豪绅?
丁继业终于崩不住了,一字一句:这里,乃是本官的祖宅,盗贼所杀之人,我丁家占了八成!
林佳良霍然抬头,脸有惊讶……
林苏失声大呼:“什么?……胆大妄为!胆大妄为!丁知州为本州七千万父老日夜操劳,老宅居然遭此横祸!天理不容!天理实不容!……当地县衙怎么回事?谁在主事?叫过来!”
林苏向站在旁边的丁小刀下令。
丁小刀缓缓摇头:“本县主事的县尉,也于那天被杀,六套班子的领头人全都被杀……”
林苏目瞪口呆,又重复了好几遍胆大妄为……
林佳良道:“大人,卑职向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