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波洪峰过去,持续了十多天的暴雨也停了,乌云移开,重新露出了太阳,江堤之上,万众欢呼,无数人跪在泥水之中泪水奔流,杨知府的两眼也微微有些湿润。
这十天,他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这一课是何为“为官之道”,这一课,比他半辈子为官所收获到的东西更多。
他拿出了官印,也不知道为何,没有给顶头上司秦知州报平安,而是生成了一只鸿雁,飞向京师。
曲府之中,雨过天晴。
林苏放下了手中的粉末,望着久违的太阳。
逸仙院的楼顶,曲秀放下了手中的红楼梦,走出了凉亭,也望着远方,远方的雾渐渐散去,露出了贡院后面巨大的书山……
一只金雁从远方飞来,飞向他们所在的楼顶。
林苏从小房间里出来了,金雁落在他的手上,化成一行字:“雨季已过,海宁四十里江堤完好无损,江滩百姓无一人身死!天大喜讯,唯报君知!”
逸仙院楼顶,所有人同时跳起,欢呼声震动全院……
林苏哈哈大笑:“今日还真是双喜临门,海宁平安为一喜,大家猜猜另一喜是什么?”
曲秀猛地一震:“叔叔,莫非是……莫非是染料已成?”
“正是!”林苏道:“陈姐,你可以跟嫂子一起组建新的印染厂了!”
陈姐从房间出来,接近十天的艰辛,她身上沾了各种颜料,但她的脸色无比的动人:“二少奶奶,公子十日辛劳,终于制成了特制染料,我刚刚验证过,十八种颜色,样样动人,更加不可想象的是,绝不掉色,纵然水洗几十遍,依旧如新,洗衣水中没有半点颜色存留。”
这怎么可能?
曲秀和曲娟全都呆若木鸡,水洗几十遍不掉色?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丁家染坊号称最好的染坊,他们染的布洗一遍就掉色,洗十遍颜色会变得很淡,洗上几十遍,不说没颜色,至少原来是个啥颜色,你绝对看不出来……
他只用十天时间,就破解了染色之难题?而且还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印染时代?
她也好,整个曲家也罢,都想的是模仿,天地良心真的没想过要超越!
绿衣和暗夜也面面相觑,这就成了?
陈姐说他十天来辛劳,他辛劳个屁啊?这十天时间,他玩了绿衣四夜,玩了暗夜五夜,抽空写了十章红楼,天天在楼顶躺着喝明前茶,每天雷打不动睡午觉,你把这叫辛劳?
陈姐和曲家姐妹去了,组织人建作坊——不,叫建厂!
带着激动,也带着不敢置信。
六儿从林苏这里拿到了第十五章《红楼梦》,快马加鞭赶回家,红楼送给了早已望眼欲穿的陆幼薇,她也跟陆幼薇说起了今天的见闻,她当时才刚进曲府,就看到了远方的鸿雁传书,见到了楼顶这些人的欢呼雀跃。
这在她看来实在是太稀奇了。
楼顶上的人,文才绝世,别人写出金光诗会贡祖先,他写出传世诗象闹着玩似的。
别人赚了几钱银子欢呼雀跃,他每天据说可以赚几千上万,对金钱几乎没感觉。
今天是怎么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委,海宁那边,四十里江堤完好无损……
她将这事儿跟陆幼薇随口说了。
陆幼薇的目光猛地从书上移开,好吃惊……
“小姐,这事儿……大吗?”六儿不懂。
陆幼薇深吸一口气:“他有没有说,这江堤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说,应该跟他还是有关系的,奴婢觉得哈,可能他家产业都在江堤那边,江堤没事,产业也就没事……”
陆幼薇道:“可是我知道的海宁江堤年年缺堤,从无例外,他怎么敢将产业建在那样一处绝地?我要去找爷爷……”
她第一次放下到手的《红楼梦》没看,到爷爷书房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于等到爷爷下值……
“爷爷,你赶紧查一下海宁洪灾的情况。”
陆天从微微一愣:“莫非是……林家遭了大灾?”
“不是!”陆幼薇都喘了:“他刚刚接到一则消息,海宁四十里江滩在这次洪灾中,完好无损!去年,他拿十万两白银签下国书,要给海宁十万百姓一个安稳的家,朝中大员个个笑他是个败家子,可如今,江堤完好,百姓无一人致死,他想给百姓的家,真的给了!爷爷,你不觉得这其中别有玄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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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从猛地一震。
这些时候,他收到了太多的奏折,都记不清是什么地方了,反正粗略地一串连,长江两岸,无一处净土,但此刻听孙女这么一说,他大脑中快速回忆,曲州,是受灾极重的地方,但曲州治下的海宁……
没有消息!
以前海宁可是重灾区!
曲州知州秦放翁每次都会上书朝廷,海宁流民死了多少多少,有多少多少人流离失所,朝廷该当赈灾,可今年,他没见到海宁的
字样!
难道说今年海宁真的没遭灾?
怎么可能?
江水奔涌,海宁地势较低,谁有通天的本事让江水改道?
立即联系秦放翁……
陆天从刚刚有这个准备,但很快就改变了主意,直接联系海宁杨知府。
官印一亮,杨知府出现在他面前,微微鞠躬:“见过相爷,相爷亲自见召,下官实在没想到……”
陆天从目光从杨知府身上越过,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身后的江堤,一线笔直的江堤延伸向远方,宛若无穷无尽,他的心头大震,居然出现了这样一条江堤,什么时候修的?谁给批的经费?为什么他不知道?如果不是看到长江那边的一个弯道和名胜古迹望江楼,他几乎怀疑这里不是海宁。
“杨知府,你身后这是……”
杨知府一回头,再转过来时笑了:“禀相爷,下官所站之地,乃是昔日的流民江滩,这道江堤是去年十月至十一月间修成的,因为没用国库的资金,所以下官也没有向上峰汇报。”
陆天从眉头深锁:“没用国库的资金?那是何人投资?”
“江滩流民自己建的,当然,主要还是林苏林三公子的功劳,他在此地建了三座工厂,免费提供了几乎全部的物资,江滩流民出力,他出物资,最终成就了这么一条宏伟的工程。”
陆天从更惊:“这条江堤耗费之巨,本官能够想象,他一人承担?还有,象这样的工程,怎么可能区区一年间建成?到底是何等妙法?”
杨知府笑了,相爷以为这江堤是石头吧?并不是!海宁百里平原,哪有如此多的石料?这是三公子制造的一种新型材料,叫水泥!用来建防洪大堤真是神器啊,价格低廉,坚固如铁,更大的好处是便于建造,这四十里江堤,说来相爷或许不信,它只用了一个月时间……
陆天从大惊失色。
一个月建成?
价格低廉?
天下洪灾泛滥,每年雨季,都是全天下人的受苦日,如果这种建筑神材能够广泛推行,那简直是……
他心潮起伏,就想第一时间去找林苏。
但是,多年为官,他还是非常沉稳的:“杨知府,你做得非常好!朝廷赈灾马上就前往各州各府,你速速将本府的损失报给秦知州,安抚好灾民……”
杨知府道:“相爷,南部十三州灾情遍地,我这里你就不必赈灾了,我已经与林家达成了共识,明日起,就全府赈灾。”
“林家赈灾?”陆天从脸色微微一沉:“杨知府,你也是为官多年,如何会犯这等忌讳?”
灾情面前,朝廷赈灾才是正理,如果有哪个善户想赈灾,小打小敲的官府视你为善,如果范围过大,就是大忌了。
你想干嘛?
收买人心吗?
杨知府惊了,他似乎真的是有些被喜讯冲昏了头,他刚刚跟林家老太太见了面,老太太真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啊,一听说海宁有大量灾民,立刻表示,林家可以承担十万两白银的赈灾,反正三郎会赚钱,他不总是说老娘败家吗?老娘也不能只顶着个败家的名不干败家的事啊……
当场把几个丫头都乐得笑开了。
杨知府也被刺激到了。
但现在听相爷这么一说,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别家还好办,林家可是很敏感的,需要知道林苏名扬天下的第一首诗就有反诗之嫌,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
我靠!这诗不是反诗,杨知府都不服!
如果如今以他一家之力,赈一府之灾,那满府的人,会不念他林家的好?
杨知府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感谢相爷提醒,拜谢而去。
陆天从收起了官印,胸口轻轻起伏……
“爷爷,你得赶紧禀报陛下,令各州各府立刻采购这种神材,抢修各地堤岸,兴许明年,就没有这么可怕的灾情了。”
陆天从站立未动,眼神游移不定。
陆幼薇急了:“爷爷,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损于他是一个绝代奇才,大苍百姓需要他,需要他这样的神材,水泥!煤!事关亿万民众的性命啊!爷爷……”
陆天从缓缓点头:“事关亿万民众生命!爷爷懂得它的分量……好吧,我去见见陛下!”
陆天从入了宫,见到了陛下,将海宁的情况说了一遍,他敏感地注意到,陛下的脸色似乎没有开朗,反而更加阴沉,陆天从的心也悄悄地沉了下去。
陛下召见了其他几位大臣,议事。
几位大臣各自发表意见。
张文远说,以石防水乃是铁律,哪有“水泥”可以防水的?除非他在这泥水中施了妖法!需要知道,他跟妖族的结交,天下皆知。
妖法论一出,震惊了所有人。
对!赵勋补充:林氏包藏祸心,天下皆知,事关国计民生的事情,岂能任由他从容布局?如果有一日他举旗造反,启动设计在各条河道上的妖族机关,河道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