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和一个老头抢了小半只羊腿，江鱼在城外的一个旧亭子下躺了一晚上。早上醒来时已经中午了，春雨过后的舒适和空气的清新最是让人陶醉。即使是每天饱一顿饿两顿，在江南空气的滋养下江鱼每天都过的很舒服。

他不太知道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原本定好了昨天就去逃亡流浪。谁知一场微不足道的春雨就将他所有的誓言全部冲散。

现在他在城外的山上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看一眼是个什么情况。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跑了让他觉得无比窝囊。事情完全没有调查清楚，只是一个被烧的黑乎乎的火折子就让他忧心忡忡的好几天，甚至连存下的最后一点余粮都吃光了。

站在山上的树林里看了半天，城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官兵进出的样子。他决定还是进去看看。

当江鱼重新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衣服反穿，头上扎着一条毛巾。从来没有洗过的脸上还抹上了一层泥，就连鞋子都重新捡了一双。他自信这下没人能认出他来。

虽说心里这样想，真正到了门口时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城门口的守军甚至还嫌弃的背过头去。

江鱼简直开心到起飞，他沿着大街左拐右拐，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去贴告示的地方，城门口就有，不过江鱼不识字，他只记得离他那破窑洞不远的地方有。

刚进城门他就看见了有很多商队排着队进城。每个商队都会给门口的守军一些华丽而珍贵的东西。他曾经也想着长大了进军营混个守门的当当，毕竟这种活儿轻松又有钱。实在是所有人都想做。

这些商队会把东西拿到府衙对面去卖，官家会在里面抽取一些费用。虽然官家实际上什么都没干。

想到府衙门口也有贴告示。江鱼便跟着这些商队一路走走停停。他知道车上面的东西大都是一些玉器，能买这些的要么是官宦之家，要么就是富商大贾。普通人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这些商队到了江南也逐渐放下了戒备，一路上欢快的饮酒高歌。远方来的猛汉子让江南百姓唏嘘不已。

江鱼看到一个大大商队。昨天他去偷过羊腿。不过那个老头似乎并不在商队里。不过也说不准，因为他看见拉货物的马车都有两匹马。而在最前面的马车上只有一匹马。而那辆原本应该带路的马车上连个马夫都没有。那马似乎知道他们要去哪。

这真的是一件怪事。但凡商队的马车，每一匹马每一辆车都比任何一个人还重要，这个商队竟然用一辆马车来拉人，江鱼猜测里面是一个人，但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反正商队的总把头屁颠屁颠的跑来跑去，骂天骂地就是对那辆马车恭恭敬敬。

那辆马车在快要到府衙的时候离开了队伍，江鱼没那么多心情跟着，只是一起去了府衙对面看他们卸下货物。往往这个时候。那总把头会让队伍里识字的人把贴的告示大声念出来，让大家了解最新的消息。

一个穿着还算斯文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去。江鱼听见总把头喊他强子。

这个强子脖子上戴着一个大大的玉环，走路时时不时会露出来。那玉环绿油油的。江鱼知道那是保平安的。

强子对着告示看了好一会。在其他人急得直骂娘的时候不紧不慢的念了起来。

告示的内容不多，意思也简单容易理解。就是有一个叫两元放火烧了高家草场。高家悬赏百金抓住他。

对于这样的消息其他人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诸如那江鱼死定了之类的话。

江鱼远远听见了强子的话后冷汗直流。虽说江南早春。可毕竟前两天还是冬天。空气依旧夹杂着寒意，江鱼的头上冒出许多汗珠，就如同大病一场的病人一样。

江鱼只想着赶紧出城。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就不该来这里。脸上的汗掉在地上。一同带走的还有原本应该遮住脸的泥巴。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出现在江南的大街上可能会有人感到奇怪，但是并不会多想。可是一个行走的一百金走在大街上还是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脸上的泥土掉的差不多了。江鱼怕被人认出来，只得边走边用手遮住脸。这样一来更奇怪了。引得路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江鱼识趣的低下了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现在他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碰见那些熟人。一个都不能碰到。

江鱼奇怪的举动让一部分人直接略过，而有一部分闲的没事干的却被江鱼深深的吸引，他们以为江鱼是某个杂耍团的伙计，脸上说不定有着奇特的妆容。所以渴求能在正式表演之前一睹为快。

江鱼只能心里暗暗臭骂，却总也甩不掉这几个如同臭苍蝇一样的人。

好在这里的大大小小的街道江鱼最是熟悉，他以前每天都在这里游走，祈求着上天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偷一两个鸡。所以七拐八拐之后，他终于甩掉了那些苍蝇。

这里的人很少，他得先把自己藏起来。不然就这样出去只会让更多人发现。

两边的围墙又高又大，上面还有着细长的斜刺，这些刺就差把防江鱼写在上面，江鱼能清楚的记得他在这里的每一家里偷过几只鸡。就身旁着家，他这几年一共偷了十五只。再往前面走一点，那家他偷过二十只。

这么多年下来，他偶尔回首想一下，自己在这个清净美好的地方似乎只留下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而这个地方对于他，同样也没有留下什么更好的印象。从小就开始挨饿受冻。而对于他这样大的孩子，什么也干不了。除了偷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跑了这么久，江鱼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有些饿的缘故，反正就是突然不想走了。坐在胡同口看着身边的青砖灰瓦，听着耳畔的流水潺潺。

这是江鱼最喜欢听的声音，每年到了这个时间。江鱼枯竭的内心总会被这种天外之音安抚。从这些声音里他能听出很多小时候的回忆。其实让他沉迷的不是声音，而是那些让他逐渐忘却的回忆。

就在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忆的时候，一旁的大门突然打开。这扇门已经坏的差不多了。所以在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这声音很能刺激江鱼的神经。毕竟每次偷鸡都不会全身而退，每次这个声音响起他就知道跑路的时候到了。

然而这次他离那门实在是太近了。等他刚站起来门里的人就已经出来了，并且认出了他。

江鱼尴尬的看着来人，尽力摆出一个还算真诚的微笑。

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了响彻昌平的一声吼，那声音之巨大。让江鱼的心都为之一颤，他喊的是“一百两！”

心颤归心颤，脚可没颤，江鱼转身就跑。恨不得再长两只脚出来。

就在他掉头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这条胡同里的三十多扇门同时被暴力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