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庵看着叶飞，语气充满落寞：
“你很聪明！相信张大福能够重整旗鼓，你一定功劳不小吧？”
叶飞笑笑：
“颜大师谬赞了，我这点微末伎俩……怎能逃得过颜大师的法眼？”
颜雪庵一笑，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吧……小赢靠智！大赢靠德！”
“光知道耍小聪明或许能取得一时的成功，但如果不注重自己的德行，满口谎话和夸大其词，必然不能长久！”
“尤其是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最好不要随意许下空头支票，以免日后难以转圜，最终落得山穷水尽的下场！”
叶飞一笑，没有接茬。
一旁的张亮忍不住有些好奇，轻轻杵了杵叶飞的胳膊：
“阿飞！你跟颜大师在打什么哑谜啊？”
叶飞轻声回道：
“待会再告诉你！”
颜雪庵和叶飞说完，看向马庆邦：
“小马总……”
“诶！”
马庆邦立即上前，一把拉住颜雪庵的手，姿态亲和：
“颜大师，您说了这么多话，要不要先喝杯水？”
“咱们爷俩可有日子没见了，合该好好说说话……”
“要不……就先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下去吧？”
他说着扫了一眼叶飞和张亮。
张亮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马庆邦，开口就想帮颜雪庵逐客？
颜雪庵没有接茬，只是望着马庆邦深深叹了口气：
“我和你们马家的福生珠宝合作，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里！你们对我一直很好！我也很感激……”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已经老了，做不了什么事情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请你帮我转告老马总，就说我颜某人，多谢他这些年的关照了！”
“这……”
马庆邦一怔，正想措辞相劝。
但颜雪庵已经扭过头去，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马庆邦无奈，只好轻轻放开颜雪庵的手。
合作了十几年，马庆邦深知颜雪庵的脾气，他拒绝的事情，日后或许有可能回心转意，但当下是肯定劝不动的。
所以他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气馁，想着改天叫上父亲，父子二人一起来劝，必然会有转机。
颜雪庵话已经说完，马庆邦起身，张亮转过身，二人准备离去，然而站在一旁的叶飞，却好像无知无觉。
张亮见状拉了拉叶飞的袖子，可叶飞还是没动。
马庆邦看着眉头一皱，瞪着叶飞没好气地道：
“喂！小子！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颜大师今日身子不爽利，需要休息！”
“你还不老老实实地给我滚出去？”
叶飞望着颜雪庵，语气不急不缓：
“光是‘休息’能把眼睛治好吗？”
话音未落，马庆邦和张亮当即一愣！
眼睛？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脸去，怔然望着颜雪庵。
颜雪庵徐徐转过脸来，虽然没有说话，但这却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确实是眼睛不适！
马庆邦当即一个箭步上前：
“颜大师！您的眼睛怎么了？”
“您眼睛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您该不会是因为患上了眼疾，才不愿意跟我们继续合作，怕拖累了我们的吧？”
张亮比马庆邦慢了一步，只能站在旁边，满脸关切地望着颜雪庵。
颜雪庵摇头叹息道：
“我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不能再从事雕工方面的工作，对于福生珠宝也好，对于张大福珠宝也罢，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所以两位，你们真的不用再来了！”
“就让我这老头子，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吧！”
他说着眼底闪烁着辛酸和落寞。
其实……他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
作为一名享誉全国的玉雕大师！
颜雪庵除了拥有独具匠心的设计和妙入巅毫的雕工，还有一双视力过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能看出作品的瑕疵，也能看出需要改进的位置，可以说没有它的加持，颜雪庵不可能取得现在的成就！
然而……人不能不服老！
尤其是颜雪庵。
几十年来，他醉心玉雕，一直处在用眼过度的状态！
五年前，他其实就已经感觉视力难以集中，一旦长时间工作，就容易感到视觉疲劳，双眼充血，布满血丝！
三年前，他出现了迎风流泪的情况，不能再站在迎风处，否则便会泪流不止……
一年前，他出现了视力衰退……
起初，他感到很惊慌，跑遍了帝都各大医院，也做了
不少检查和治疗，但都没有任何效果。
后来他又动用人脉，找到鲁镇宁，一番治疗，结果同样一筹莫展……
医生看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结果视力衰退的情况还是越来越严重……
颜雪庵感到很害怕，很懊丧，也很无助……
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他的命！
也是他作为一名匠人的宿命！
他无力改变……
于是变得郁郁寡欢，闭门谢客。
马庆邦看出颜雪庵眼底复杂的情绪，拉着他的手果断道：
“颜大师！您不必悲观！更不必害怕！”
“我们去找鲁老神医！他一定有办法的！”
“即便鲁老神医没办法，我们还可以出国治疗！”
“总之我们马家一定会不惜一切，把您的眼睛治好！”
颜雪庵听了马庆邦的话，苦笑摇头：
“小马总，算了吧……”
“我这是老年视力衰退，这是不可逆转的疾病。”
“鲁老那边，我已经去找过了，药也吃过了，针灸也做过了……没用！”
“折腾了一年多……我也不想再折腾了。”
“谢谢你的关心，也谢谢你们马家这些年的照顾。”
“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算了吧……”
他满脸落寞，话音未落，眼中已有泪光流转。
如果真的有办法……谁又愿意离开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
十岁学艺！
二十岁小成！
三十岁出师！
四十岁时！“颜大师”的名字已经响彻帝都！
五十岁！他正式加盟福生珠宝！名扬四海！
如今六十二岁……
当年踌躇满志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斑白！
在玉雕行业浮沉四十余载！
颜雪庵已经拥有一个匠人所能拥有的所有名和利！
这辈子，也算无憾了。
然而唯一可惜的……却是自己这一身登峰造极的手艺无人传承！
当一个人停止开拓进取的时候，他就会很容易陷入回忆的泥沼，不可自拔！
颜雪庵最近就是这样，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时，却听一个声音笃定而自信地响起：
“区区视力衰退！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