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于耳的哭泣声,囚车摇晃运行扬起的尘土,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的交谈,拥挤拘束的空间。
林逸昊看似随意的矮下头,佯作陷入低谷绝望,手腕悄悄翻转,察看手机系统。
林长毓:十三岁,昕朝前詹事司直独子,官正七品上,因三王夺嫡,所属邕王一派落败,新皇登基,立年号靖干,敌对党羽被大肆清洗,双王亲信皆处斩,剩余接触不深者,发配塞外苦寒之地,未束发及笄成年者,贬为低奴贱仆。
其父母发配边疆苦役,自身被发配至洛韶府(教坊司)。
林逸昊暗嘲一句:「这回的角色背景丰富许多」
「昕朝?这是哪个无名小国吗?蓝星历史上怎没这朝代?」
「之后再打听看看,先专注目前情况」
手上的镣铐,只须花费点功夫挣脱开,但看到任务需求:前往洛韶府,停留。
便放弃逃脱的念头,转而观察四周,寻找其他除灵师。
两边街道热闹繁簇,少有面黄肌瘦,穿着服饰虽不是锦衣华服,也无缝补贴丁,相较以往的古代,不是贫苦农奴,就是穷乡僻壤。
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皇城吗?」
囚车外,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囚车内,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原本是官宦人家,出生便含着金汤匙,过着锦衣玉食,众多仆役伺候,饭来张口茶来伸手,人上人的生活,家族遭难,彻底沦落社会阶级最底层。
嗅到身上多日未换洗的馊臊味,粗麻破衣,胸口画印一个囚字。
如杂草乱丛的厚长乌发,结着一块块土疙瘩,从小大到都是利落短发,一时无法适应,忍住想一刀剪掉的冲动。
面无表情叹口气:「唉…」
周围阶下囚,少有人交谈,林逸昊也不愿突显例外,默默观察周围环境,留意几个气质不同的。
「吱呀」
马车穿过一座牌坊,上写着乐宣坊,又驶过三条街。
车夫将驮马喊停,停在一栋朱柱碧瓦的楼阁,门口门卫与压解的皇城护卫交谈几句,便匆匆跑进楼阁里通传,小厮没多久又折回。
门卫点头哈腰的和皇城护卫确认过后,转头吩咐其他护卫:「把人都领进来吧」
门卫恭迎道:「左副统领里面请,司乐已经沏好香茶,等您品茗」
其余囚犯被护卫军前后看着,踏上青石梯阶,鱼贯而入,林逸昊抬头一瞟匾额『洛韶府』。
一名四十余岁体态窈窕,风韵犹存,身着白袖青霓裳的妇人款款相迎:「左副统领,压囚犯这事哪需要您亲自来?」
一脸横肉,身材粗旷的猛汉左副统领,大步流星跨槛入室,左右张望似在寻觅谁,挂着笑脸说:「徐司乐,刚好闲着就顺道帮忙压犯来,边瞧瞧凌花魁」
徐司乐欠身赔笑说:「不巧凌花魁陪尚书令家公子,到祈云山赏花,要明日才回来,真是对不住」
左副统领立马变脸收回笑容,挥挥手说:「哦?那我下次再来,犯囚都压这了,告辞」
左副统领头也不回离开洛韶府,一刻不想多待,也不管一脸尴尬的徐司乐。
徐司乐看了眼众人,玉手轻搧琼鼻,吩咐说:「快把人点清,送去后面洗净,臭死了,别熏着了贵客」
「是,徐司乐」
管事与护院将男女分开拉内里,分配宽衣梳洗。
林逸昊一路打量周遭,一楼大厅宽敞,天花板挑空到顶楼,内部如回字形天井,两条楼梯通连至五楼,中间有条三丈宽伸展台,台两侧各有一小条水道,水面上漂浮盏盏未点明的黄铜灯。
内部装潢雕梁画栋,山水墨画挂粉墙,仕女屏风分夹道,青胎素描青花瓷,桃红柳绿盆占角。
白昼里尽显富丽堂皇,入夜时点上盏盏灯火,必定金碧辉煌,宛如皇宫。
一众人用井水接桶,冰冷粗洗过,褪下囚服,换上一身相较干净,烟灰的粗布衣。
藉着水面反射,林逸昊照出目前面容,土疙瘩的发结散开,乌黑如瀑,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脣红齿白,怎么看都是个大帅哥呀!
「这种地方,长太好看会要命的!」
用干布擦脸时,顺手盖上千面众生相,随意捏个路人大众脸,才匆匆套上灰布衣,走出澡间集合。
男女各分两边排排站,徐司乐像在挑选水果般,捻着丝巾扫视每个人,原都是官宦人家,娇生贵养皮肤细嫩的少年少女,几个长得出挑的,被特别点出列。
扫到自己很快被略过,林逸昊不由暗松一口气。
徐司乐评选完,在额外挑的一小拨人前评语:「却是有不少好苗子,既然犯了事,就安分点」
「你们现在是最低贱的奴隶,受训后成为官伎、乐师,表现好获得哪位达官显贵喜欢,或能幸运被当妾室赎身」
「知道有人还存侥幸之心,进了这
个门,就别妄想出去」
徐司乐厉喝警告道:「但凡起逃跑的心思,一经发现一律乱棍打死,尸体丢到乱葬岗喂野狗」
众人都禁若寒蝉,无胆发出一语。
「技艺还未学成前,白日有乐师教导学习,成绩最差的抽两鞭,没饭可吃」
「以及这偌大的洛韶府,皆由你们清洁洒扫,偷懒怠忽的抽十鞭,擅自离开划分区域的抽十鞭」
「冲撞宾客抽二十鞭,黜去倒夜香…」
徐司乐立完规矩,让管事带去各自学习场地:「分下去吧」
外貌姣好那小拨被带去另一边,教导舞艺身段。
林逸昊这边被留着八字胡的管事,领往乐器间,各自蒲团前,长几上横摆十三弦古筝。
最前方教学台,是名脸色憔悴,眼眶深沉的中年人,原本乌黑的长发,夹杂缕缕银丝,目光黯淡,失去生存目标的可怜人,只能像行尸走肉活着。
教学的中年人厌厌的说:「今日学弹筝和拍板,明日学筚篥和笙,最后学方响和大鼓」
「取最擅长拿手的专精,就是往后陪伴一生到死的乐器」
「现在介绍如何弹筝,我只说一遍,没听清楚挨鞭子莫怪我」
林逸昊聚精会神听台上教学,只有国小直笛音乐基础,对古典国乐一窍不通,唯靠记忆硬记硬背。
其他桌有学过的,或没接触过的都不敢松懈,苦日子才刚起头,联想自身也会跟台上教师相同,对未来失去期盼光彩。
当日的课结束,林逸昊成绩不是最差的,领到一个白馒头,成绩最差的是个仅十岁的少年,后腰挨了两鞭,饿着肚子吞咽口水,蜷缩在角落。
林逸昊看了四周,各自间无话,丧失斗志如机械默默吃着馒头,走近把自己的白馒头掰成两半,分给那个少年。
少年看到递来的半个馒头,感激的道谢,一整天还未进食,接过手囫囵吞下肚,吃得太急噎到。
「咳咳」
林逸昊递过水碗:「给,喝水」
青年红着眼眶接过水碗:「谢…谢」
「嗯…谢谢,我叫邓鑫」少年咽下喉咙,自我介绍道。
林逸昊报以微笑说:「我叫林长毓」
邓鑫长的算周正,没被徐司乐挑中,众人里年纪最小,处在最爱玩活泼的年纪,因一连串变故,性情变得内向。
两人没多聊,林逸昊吃完自己那半块馒头,到一旁僻静处休息,邓鑫张口欲多说些甚么,最后无声闭上嘴,目光放空徬徨。
林逸昊暗自摇头,古代阶级框架严格,而自身仅能自保,看了眼储物空间的手枪,被系统封印无法取出,提示非此时代应有产物,禁止使用。
凭武力要对付十多位持棍护院,逃跑还行,但任务要求停留在此地,公然出手便无还转余地,一点小地方施以援手即可。
管事扯着嗓子喊道:「接着准备开张迎贵客,换上兽皮领」
众人默默尾随管事,各自领到一件野猪皮做的外披,粗糙的黑鬃毛如钢刷,刮到皮肤如针扎。
八字胡管事扫视一圈,见众人穿戴好,扯着嗓子说:「往后营业时,需套上兽皮领,没得获许私自脱下,鞭十」
「听明白没?」
众人唯唯诺诺应声:「明白」
八字胡管事没再多说,分配各自负责长桌,端送酒菜、清扫、斟酒,宾客要求一律听令。
金乌归巢玉兔迎,灯火万家成四畔,洛韶府内灯盏皆通明,迎宾小厮引客入座,乐师奏响,舞姬足蹈。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穿着锦绣长衫,腰挂润玉香囊,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如狼似虎的寻找猎物。
林逸昊低垂眼皮,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关注一旁坐在此位,方头大耳,一副色中饿鬼的纨绔子弟。
笑脸盈盈的官伎玉手被抓着不放,想要婉拒,反被抓的更牢。
纨绔子弟坏笑的说:「来跟爷亲近亲近」
官伎无奈只能虚以委蛇,忍受对方酒气熏鼻。
隔壁桌的就更惨,被年纪能当祖父辈的搂进怀中,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更有往昔熟识的,趁机践踏尊严。
三个同桌的宾客,撒下酒水,大声呼喝一名猪鬃挂贱奴跪在地上,舔净混了脚泥的酒。
领头的青年戏谑说:「姓陈的,你以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给我把地上的酒舔干净」
坐左边的青年附和道:「对!柳兄,这家伙当初阻止你与王家小姐相会,活该!」
右边的青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陈姓贱奴虽心中忿忿,却只能屈辱的伸出舌头,如哈巴狗般听话舔舐。
林逸昊默默叹气,庆幸自己换了张脸,至少不会被莫名的仇家羞辱。
直至亥时二更宵禁前,除了喝得烂醉,留宿在洛韶府过夜的,其余必须赶回家中,不许在大街上游荡,否则被皇城护卫抓到,要杖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