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上所说的竟然全部都是真的。
夏将军亲耳证实了,此刻心里竟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了。
高兴吗?
作为一个统领十万大军的将领,被区区一个深宅妇人蒙骗的团团转。
愤怒吗?
他好像也并没有很愤怒。
或许是因为对庄氏并无男女情意吧,以至于得知被戴了绿帽子情绪波动并不大。
可又想到信中提及庄氏用那样的手段对待他和涵娘的孩子,心底又涌现了一股气恼之意。
不知是在气自己的疏忽大意,还是在恼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职。
夏将军强压下心中的冲动,悄无声息重新回到厢房躺下,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在想送信之人究竟是谁?
此人为何如此神秘,能悄无声息地出入自己的书房,并精准的找到了暗格呢?
庄氏在半个时辰后回到了厢房,看到夏将军一如走的时候纹丝未动,便将椅子搬到了床前,静静的守着他醒来。
申时过半。
他们一家四口离开了庄家。
晚上。
夏将军依旧借口有事情处理,婉言拒绝了庄氏的暗示。
心情烦闷的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夏知音的院子的外。
此时的夏知音还没有入睡,烛灯下的姑娘,正一脸认真的在绣着帕子。
在她巧手翻转之间,一只憨傻可掬的白狼隐隐勾出了形状。
“也不知这个图案甜甜会不会喜欢。”
夏知音轻声呢喃,她脸上的红色小疙瘩依旧很明显。
原来,她并没有用庄氏让府医开给自己的药膏,包括连婆子送来的药汁,也悄悄吩咐丫鬟倒掉了。
夏知音只是心性单纯,习惯把出现在身边的人往好的方面去想,但她并非是个愚笨之人。
昨日乐宁郡主临走前话里话外的提点,她让已然对庄氏起了疑心。
今日静下心细细回想,庄氏的确对自己疼爱有加,但私下里自己作为姐姐,经常会被庄氏所生的一双儿女戏耍捉弄。
每当事情被打抱不平的丫鬟告到庄氏跟前时,庄氏虽是为自己撑了腰,可事后换来的夏兰汐姐弟俩对自己更深的敌意。
而她天真的以为,自己作为姐姐只要多加容忍包容,随着他们两个的长大,总会看到自己的真心。
可有些事情一旦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便细思极恐。
为何每逢姐弟两个捉弄自己之时,庄氏都会全然不知呢?
她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理该在她的掌控之中。
夏知音越想心越寒。
小姑娘面上安安静静的刺绣,心思几番涌动,慢慢理出了一个应对之计。
“知音。”
夏将军悄然带着愧疚出现在了窗前。
恍惚间,记忆中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如今俨然长成了大姑娘,这般认真刺绣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她的娘亲。
夏知音猛然抬起头看向了窗外,又下意识丢掉了手中的东西,双手捂上了脸颊。
“爹爹,女儿容貌有损,实在无颜面对爹爹。”
“我…失礼之处,还望爹爹见谅。”
夏知音没有料到爹爹会突然来了自己的院子,一颗心又惊又喜。
她现在的这副丑样子一定会让爹爹心生不喜吧?
或许正如乐宁郡主所说,庄氏之所以故意毁了自己的脸,就是不想让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女,得到爹爹的喜爱和关注。
“好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这不是你的错。”
“是爹爹没能护你周全,对你亏欠良多。”
夏将军语气颇为苦涩,他从信中得知了夏知音毁容的真相,一颗心又自责又心疼。
是他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以至于苦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不自知。
笨拙的男人似乎是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年纪的女儿相处,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瓶玉肌膏以及一瓶内服的药丸。
“这是爹爹在金玉满楼买的,听说效果不错,你先试试看。”
话音落下,男人仓皇逃离。
而他所留下的东西,却是唐甜甜特意交代掌柜专门卖给他的。
一抹一服,效果正对夏知音脸上的症状,而内服的药同时可以兼顾调理好小姑娘的身体,让她再来月事时不再饱受折磨。
金玉满楼买的东西?
夏知音听到
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都重新恢复安静后,她才缓缓放下了双手,小心翼翼拿起了两个瓷瓶,笑着笑着便哭了。
这会儿她突然明白,昨日乐宁郡主那句话的含义了。
‘不要随便吃药折腾,耐心等着你的谢礼,或许有人的礼物会比谢礼更先到一步。’
此刻想来,东西既然是出自金玉满楼,谢礼应该指的就是唐甜甜的回赠。
夏知音心里既高兴父亲是在乎自己的,又高兴认识了几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未曾走远的夏将军,偷偷望着又哭又笑的小姑娘,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在这一刻有了抉择。
八月二十七晚。
沈景泽终于在皇宫的方向,看到了一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他知道那是君言曦给的信号。
嘉启帝的身体必然出现了神情恍惚的症状。
原来,君言曦自从上次嘉启帝感染风寒康复后,他并没有出过宫。
而嘉启帝竟然指派了几名朝中元老,私下里开始教习君言曦帝王之术。
沈景泽很开心,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如今只差一个契机,君言曦就能被列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次日。
早朝上。
嘉启帝明显神情恍惚,在距离龙椅几步之遥,他竟险些摔了一个大马叉,幸亏被安公公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才避免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了君王之仪。
待到嘉启帝坐稳龙椅,文武百官行礼问安后,安公公高声道:“皇上近来龙体欠安,诸位大人有事抓紧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下,工部侍郎郝大人出列跪了下去。
“吾皇龙体欠安,臣等甚感忧心,本不该在此提及此事,可坊间近来人云亦云,传的是沸沸扬扬。
事关霁云国之根本,老臣不得不说。”
嘉启帝听着他叭叭说了一堆废话,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郝爱卿,坊间有何言论,你直接明说就是,无需在这大殿上弯弯绕绕的。”
嘉启帝当然知道这人想要说什么,也知道他因身中毒素受制于沈景泽。
果然,郝大人又说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将话题扯到了立储之事上。
紧接着又跳出来了几名大人出声附和。
这六人其中有四人是兵部尚书林英山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在这些人说完后,钦天监的副监正恰到好处的赶来,当众神神叨叨的阐述了近几日的天象。
其一番话下来表达的含义非常明显,星辰之行,日月交替,若早早立储可兴紫薇垣之主,辅国运之昌隆。
“禀皇上,老臣认为几位大人所言甚是,今小皇孙和七皇子皆是品行兼优之辈,无论立他们谁为皇储,都是霁云之幸。”
翰林院学士荀大人适时出声搅浑水,实际上是在逼嘉启帝今日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而他正是沈景泽易容伪装。
在他说完后,夏将军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竟然明确主张支持君言曦立为皇储。
事情僵持到这个地步,连一向不掺和事儿刚回归朝堂的颜慕临,也破天荒的发了声。
他态度明确支持的是七皇子君辰翊。
两人一左一右跪在翰林学士荀大人身旁。
嘉启帝望着大殿之内跪着的近二十名老臣,并未着急开口。
沉默良久后。
“诸位爱卿所言,朕心中明白了,有关立下皇储之事,的确刻不容缓,朕已经有了人选。”
“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君…”
嘉启帝说到这关键时刻,突然猛烈的狂咳不止。
“咳咳咳咳咳……”
大殿内焦急等待的朝臣既担心又期待,一颗心可谓是煎熬至极。
就在嘉启帝咳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想要在心中骂人之际,本该在京郊大营的陆承舟忽然从殿外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只见他手持类似画卷之物,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
“启禀皇上,边界探子传回了霁云朝堂上潜藏细作的画像。”
他这话一出,满朝震惊。
而易容伪装的沈景泽右眼皮突然狂跳不止,他心头悄然爬上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