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星稀,三殿下府邸一如往常,清幽宁静。
雨歌扶齐殿躺在床上,轻柔的帮他脱下外衣和长靴,盖好锦被。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微渗的汗珠,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那不得舒展之处。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他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本就疲累不堪,加上被自己劈了一掌,想必今夜他也能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殿下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昏迷的人儿仿佛梦中听到了那令人安心的声音,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须臾,雨歌换了装束,掩上门轻跃出府,朝王宫深处飞奔而去。
那里是秘府地牢所在,白日被揭发的那个至关重要的易容高手和投毒“狱卒”还在那里。
“有进展吗?”雨歌直奔主题,对负责的秘府审讯高手问道。
“副首领,那名狱卒并没有很深的背景,只是被人以家人性命胁迫而下毒,事情败露,为保家人,才想着服毒自尽,刚才都招了。
但是背后指使之人,他并不知道具体是谁,给他下达指令的人,只说是大皇子的人,容貌经过伪装,无法辨认。青凤司用催眠术测试过这个狱卒,他没说慌。”
雨歌心想,看来对方是不怕我们抓到这个狱卒的。以家人性命胁迫,也只是给那个狱卒形成震慑,让他不敢不做。大皇子的“投毒”嫌疑现下还是没法洗清。
“那个易容的女子呢?”
“禀副首领,这是从秘府档案司查到的关于易容高手锦陶的资料。”
雨歌接过资料,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再睁开已心中有了答案。
“锦陶?百年前传闻中的易容大师九面锦狐和她莫非有关联?”她想起之前秘府特训中有关于易容大师的记载。
一双美目,开合之间,眼波流转,日月同辉,竟让那审讯高手看呆了,听到雨歌问话,自觉失态,慌忙回神答道:
“副……副首领好记忆!通过档案司查实锦陶正是九面锦狐的后人。此女子从易容手法、武功身形、年龄都与锦陶的资料十之八九吻合。”
“知道了!退下吧!” 雨歌看出那人一脸的窘态,冷冷的说了一句。
“是!”审讯高手留恋地看了一眼退下了。
雨歌并未在意,此刻她已心中思绪飞扬:
看来这个锦陶不是泛泛之辈,乌初晟是如何让她为己所用的?
这一把利器,要不是青龙局意外找到了丝绢的尸首,也不会这么快就暴露了。一步棋毁了这么好的棋子,想必乌初晟已经后悔断肠。
秘府地牢固若金汤,锦陶囚在这里,是跑不掉、救不走,也杀不死的,对乌初晟来说显然这已经是一步危险的废棋。我们明白,乌初晟明白,锦陶自然也明白。
雨歌迅速地翻看着档案司整理的关于锦陶的资料,心中已经有了谋划。
在兰家灵堂她跟在齐殿身旁,只蒙了轻薄的面纱,在王宫大殿她也在。如果正面相见,锦陶是能认出她的。
她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包括齐殿。日常秘府搜集的信息能告诉齐殿的,她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齐殿心中可能会有疑问,但难得的是,这两年,只要她不说,他也不问这些信息的出处,二人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可宣诸于口的默契。
收拾妥当资料,雨歌向关押锦陶的地牢走去。
“打开!”她对看守命令道。
“是!副首领!”
雨歌拿出准备好的黑色面纱仔细地蒙住了面容。
秘府地牢里阴暗潮湿,像锦陶这样的重犯“待遇”自然更是不同。不但牢门加固,还加上了“刀剑砍不断,烈火烧不断”的特制金钢锁链,牢房内没有窗户,四壁打磨的光滑耀眼,没有可以躲藏的着力点。
看守之人,知道她有武功内力,也防止她自尽,身上和双脚也加了重重的锁链,将她紧紧牢固地拴在牢门正对的墙壁之上,身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此刻她只能站立着,双目微闭,算算也送进来好几个时辰了。普通人这么捆绑着早就腰酸背痛,胳膊腿不是自己的了,精神萎靡算轻的,疲累昏迷也不奇怪。然而这个看似未到及笄之年的柔弱女子,经历了这几个时辰的折磨,却依然站的笔直,没有放低一点姿态。
开门的锁链声和雨歌的脚步声早已惊醒了锦陶。她睁开眼睛,眼神里虽有倦意,却毫不畏惧,神情姿态透露着一种江湖宗派的骄傲。
她注视了雨歌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笃定地说道:“大梁三皇子齐殿身边的女人,竟然出自秘府青凤司,副首领!哼,哼,这王族大内果然没有纯洁的亲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防着,我都有点可怜他了!”
雨歌心下犹疑,虽然她们那么不经意地见过两面,来秘府前,她已精心改装,也遮上了厚厚的黑色面纱,她怎么会如此快的就认出自己。
心下转而一想,果然是易容大师九面锦狐的后人,自己的这点伪装,怕是……。
当下摘下了面纱,莞尔一笑:“
让锦陶姑娘见笑了,在九面锦狐的后人面前班门弄斧,是我轻浮了!”
那女子对于雨歌称呼她“锦陶姑娘”似乎并无意外,依然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纵然都是女子,可是被人这么仿佛洞穿一切的看着,雨歌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锦陶说道:“并非你的伪装拙劣!而是你的一双眼睛出卖了你!”
相传九面锦狐乃属岐山慕容世家的旁支,她自小醉心研究易容之术,著有《九面易容》一书,据说书中详细记载面容、身形、声音、神态等各个部分的易容术法,且收录了很多世家大族、名家大士、甚至王族贵戚的肖像特点用于教授后代传人。
只是此书并不外传,是否失传也不可知,就连秘府藏书丰富的档案司也没有很详尽的记录。这些内容也是刚才档案司呈报的资料里的一部分。
雨歌心想:难道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的脸部特征她们九面一派也有记录,这似乎不太可能。
“眼睛?这我倒是不明白了!”
锦陶依然注视着她:“这双眼睛,我在先祖的资料里见过,一模一样!”
见雨歌一副惊诧的表情,她继续说道:
“即使之前没有见过,你这一双绝美的眼睛,一寸秋波盈如水,令天下美人尽失颜色。涵有故事和经历,眼波流转,摄人心魂,叫人只看一眼,却终生难忘!”
雨歌听她说完,竟一时语塞。
饶是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很是吸引人,经常引来一些登徒子火辣辣的目光,就是齐殿虽然年少自命风流,嘴上经常对她占尽便宜,也没有如此露骨的评价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齐殿只是嘴上功夫,其实并不好女色,却与她相见的第一面,就像着魔一样缠上了她。她第一次毫无防备的被他扑倒抱住,看到的也是他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那里充满笑意,好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底的灰暗,好像一团火,炽热燃烧着她的心,只一眼便惊心动魄,令她此生难忘。
只听锦陶继续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先祖经常说,看到过一双这样的眼睛,恐怕此生再也不会再看上别的。三皇子恐怕日后即使知道是毒药,也食后甘之如饴吧。”
没想到这锦陶小小年纪,不仅精通易容,这洞穿人心之功也是厉害!
雨歌心里暗暗都有些佩服她了。
想起刚才看过资料后的谋划,现在心里更加坚定了。
那晚她和锦陶谈了许久,如果不是身处牢房,身份对立,就仿佛朋友知己一般交心而谈。
“你难道不想问我幕后主使之人是谁?”锦陶问道。
“不必了!”雨歌答道。
“为何?”
“你不说我也知。只是九面锦狐一族既然放下身段肯为人卖命,那一定有不得不的理由,又怎么会为外人道?”
雨歌想相传九面一族技艺不凡,自视甚高,性情孤傲,不可能为他人轻易所用。事出必有因,既然如此,以她们的性情,除非自愿,否则宁死不会出卖。
“做了就是做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绝无后悔!”雨歌说完这句话,那个叫锦陶的女子一改常态,竟眼里湿润了。
“没想到,非我族人,却知我懂我!哈哈哈,好!锦陶也死而无憾了!杀了我吧!”她似乎很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雨歌转身离开了牢房。
“这是软筋散,给她服下,锁链都撤了吧!好好看守,她跑不了!”雨歌对看守吩咐道。
“是!副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