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艳她爹叫黄有财。
第一次见面,肥田村长打量这个差点成了亲家的人,中等个子,圆脸,穿得虽然不是很好,但很利索,第一眼给人很精明的样子。
肥田村长让黄有财坐下,吩咐老婆泡茶,他就在最里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王莲凤装模作样拿起茶壶,但不泡茶,她要先听听姓黄的说什么。
没想到黄有财居然跟肥田村长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坐下后也不说话,只想等对方说。
于是这两位从未谋面的准亲家,一个变成唐僧,一个虎力大仙,就比坐禅,看谁先动先说话。
村长老婆放下心来,知道自家村长在这方面稳赢不输,姓黄的有本事你在这里坐个两三年。
果不其然,黄有财在坐禅方面的造诣比肥田村长差远了。
黄有财绷不住了,嗽了嗽嗓子,说:“宋村长,你叫人捎信跟我说,给秋艳那指标作废了?”
肥田村长沉声说:“不但是指标作废,你们跟我儿子弄的那些事,都不合法,他给你的一千块钱,也必须退回来。”
“一千块钱?”黄有财冷哼一声,“谁给我的?”
“我儿子宋其果给你的,你想耍赖?”村长语气里加了几分威严。
王莲凤也开始目露凶光。
黄有财不紧不慢说:
“宋其果给我的,让宋其果来跟我说,你跟我说不着。
宋其果回来了,他不找我,我还得找他,秋艳和进仓好好的婚事让他给搅和了,这是一个闺女孩子的终身大事,让他给耽误了怎么说?
我今天来主要说那个指标的事,这马上就要进厂了,我们家的亲戚朋友都知道秋艳要当工人,我还请了好几桌酒席。
这要是指标又没了,你让我家闺女以后怎么做人?
现在宋村长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让秋艳在家喝敌敌畏;第二,到你宋村长家来喝。
选哪个,你给我个话。”
村长和他老婆,傻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活了五十多岁,也不是没见过无赖,但没见过这么无赖的。
王莲凤脸上横肉颤动,准备拿出妇女的撒泼来试试管用不?
刚要张嘴,被村长威严的咳嗽给打回去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肥田村长很是后悔,他发现自己轻敌了,没做好战前侦察,打了一场无把握之仗。
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做好补救。
于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开始跟黄有财讲道理。
比方说现在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小艳和小果再结婚,他俩在这村里能呆得住吗?
抬不起头来啊!
还有一个就是俺们老宋家门风很严,要是小果这婚事让他几个大伯知道,还不得把他打死啊……
肥田村长有意无意抬出自己几个哥哥,也有震慑的意思。
对黄有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正就是希望双方好好谈,一千块钱不全退,可以少退一部分。
但是指标肯定要收回来,因为这个指标会让他宋村长成为话柄。
巴拉巴拉说了很多,肥田村长感觉自己前半辈子所有的话加起来,都不如现在说得多。
万万没想到黄有财居然属石头蛋子的,油盐不进。
肥田村长那些话他一句都不采纳。
末后扔下一句话,说是给宋村长一个面子,先不让闺女喝敌敌畏了,等到闺女去厂里报到让人退回来时,再来宋村长家里喝。
走啦!
啪!
王莲凤手里的茶壶摔个粉碎,破口大骂。
肥田村长从没像今天这样无力过。
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平白损失一千块钱,小儿子逼着背井离乡,就那个怕留下把柄的招工指标,也要不回来。
想报复大仓出出气吧,人家活蹦乱跳好好的又回来了。
无师自通地发现,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姓黄的来这一手,让他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憋屈死了!
思来想去,还是拿大仓下口比较容易些。
总得出口胸中恶气吧!
于是去公社找武装专干,希望他继续调查一下梁进仓的问题。
这些年农村的治安状况比较好,抓人也基本是政治运动,村里和武装部都有配枪的民兵,公社那个唯一的公安员基本很闲。
肥田村长就是跟公社的武装专干来往密切,合作愉快。
武装专干叫孙胜利,三十多岁,是转业军人,性格比较直爽,肥田村长提出的这个要求,让他很为难。
“你们村投机倒把那个案子,是县上办的,我怎么可能插手呢!”
肥田村长说:“梁进仓的问题不是投机倒把,他现在是村霸,我们村这几天出那些事,都是他指使的,你查这些事就行。”
孙胜利一听也有
道理。
就把梁进仓传到公社来问话。
也没想把梁进仓怎么样,只不过肥田村长的面子上过不去,把他传来训诫一番也就算了。
没想到梁进仓根本就不服:
“孙部长,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你要查我,首先得搞清楚我犯了什么事。
我在村里欺男霸女,欺负谁了,霸占谁了,这得苦主来告我吧?
告了我,你们再组织材料,这样才能开始查我。
要是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我想赖也赖不掉。
要是什么都没有,公社里听到点别有用心的谣言就要查我,这个我还真不服。”
这些话让孙胜利就像囫囵吞下一个煮鸡蛋。
差点噎死。
让他很是窝火。
其中主要是对肥田村长有气。
对这个梁进仓虽然也很生气,但是暗暗佩服,发现这个小青年嘴里又是组织材料又是人证物证什么的,说话很有水平。
至少比他这个小学没上完的专业军人有水平。
没好气让梁进仓赶紧回去吧,回去好好干活,别老是惹是生非。
梁进仓走在公社大院里,路过一间办公室,听到里面几个干部在说话,口气有些激动,似乎在争论什么。
他无意偷听人家说话,但是声音有点大,他也就断断续续听到几句。
大致的意思是讨论社办企业的亏损问题,而且其中还提到了梁家河村的砖厂。
而且听到其中一个干部说下午要到梁家河去检查,看一下为什么人家的砖厂都很赚钱,偏偏梁家河的砖厂一直亏损。
梁进仓心里就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