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南浦亭还远远的,我能望见亭子边站了一个人。
“秋梦寒。”他先喊着我的名字了。
“万生老师。”我奔跑着到达了他的身边,虽几个月未见面,也无音无信的,但似乎并没有增加什么陌生感,反而觉得他更加亲切了。
我仔细打量着他,他像是个土地神,穿一套灰麻麻的工作服,衣服头发上沾满了白灰,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白头翁先生。”我笑嘻嘻的取笑着他。
“没大没小的,欠揍啊你。”他笑着挥起了拳头。
“你的头发,衣服都白了,本来就像白头翁嘛,蛇皮袋给你,我的下一个任务要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随我去土窑边装石灰啊,能不能有点联想力?”
“哦,我知道啦。不是早跟你说过,我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嘛,你用上我这种笨笨的员工,当然要多指点指点我才对的。”
“这还用指点嘛,你以为,钱这么好赚啊,跑一下腿,又想回家春眠了,是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跟着我,要准备吃苦的。”
“我才不怕体力上和脑力上吃苦呢,就怕心里面苦,一天八个小时的工作累不死人的,你别小看我。”
这句话我好像跟晨星也说过,这是我发自内心里的声音,我不怕身体吃苦,吃身体的苦,吃苦就是了苦,还能强身健体。最主要的努力工作的人一般都是被人喜欢的。
可是心里委屈的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特别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还一天叫苦连天的,动不动就来个抑郁症什么的,会被人笑话的,会被人骂的,骂你矫情,骂你生在福中不知福。也只有当他拿起尖刀割自己手脉时,别人才可能停止鄙视的眼光。
比如:我从小就被父母看成是问题孩子,可我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我为什么会得失眠症,大概是我太想证明自己没有问题,不是问题孩子,可是我又拿不证据来。
我心里委屈,又无处可说,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不会帮我说话的,因为他们看得到,父母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我这只“小狗崽子”。
我也试过跟大姑大姨们说心,灵,这玩意儿,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心灵生病了,结果他们更加确定了我父母对我的看法,这孩子性格不好,需要改变性格。大概他们觉得心灵就是性格吧。
当周围人都不站在我这一边时,曾感觉世间一片黑暗。但内心深处还是有束光的,有一种力量支撑着我往前走的,因为我相信人是有心,灵的,我要独立,要离开她们,拿出证据来,向父母证明我的心里没有问题,我的性格也没有问题。
我还记得,我与我的母亲刀锋相对的,第一件事,是因为衣服,我们家有一间屋子,那间屋子里挂了一屋子的衣服,全是我母亲的,而且大部分没有穿过的,那些衣服之所以摆在那里,可能一是为了面子,二是能带给她一定的安全感吧。我的青春期,也跟母亲一样,特别喜欢打扮自己,很在意自己的外表。 自从在子弟学校被男同学把我叫为“孔雀妹”后,内心里有一种耻辱感,我再也不追逐穿着了。就这样我与母亲唯一的共同点也变成了矛盾点。
从此改过自新,突然觉得,外在的一切现像只是心,灵的幻境,我们可以把这种幻境变成有形的东西,来服务于我们身体。
也就是说我只要把自己的心,灵充满了,外在丰盛是早晚的事了。就算外在不那么富有,只要不缺衣少食的。一个可以过得很快乐,且也有安全感。
安全感这玩意儿,很奇怪的,说白了就是身边人带给我们的一种能量,它与外在的富足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是绝对的,从我的童年时代和青春期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我呆在父母身边一点安全感也没有,老觉得自己不如人,全身都是缺点。明明要什么他们都会买给我,我什么也不缺的。
参加工作后,在电器公司,那位男上司却给了我十足的安全感,我只要看到他每天优哉游哉的神情,还有他从来不批评我。从那会儿起,我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了。
现在又随着万生,看着他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我就想笑。
我知道,很多人生道理意识到,到能够做到,还差十万八千里。不过从容了很多,也变“懒”了很多。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不是真的懒。
“不小看你,就怕你渡过了冬眠,接着又要春眠了,到夏天天热又要夏眠了,成天懒洋洋的,那我会揍你的。”
停顿了一会儿,他立马转了话题。
“怎么样?我姐那只‘母老虎’没有咬你吧?”
“没有啊,他还吩咐他的夫君开车把我送到这儿的呢。”
“这样说,你不怕她了?到时我们这个项目完成了,就把你安排到她那边去,磨炼磨炼。”
“我感觉我又中了你的计了,就这样像一颗棋子一样任你摆布,为了生活,真不易啊。”
“知道不易就好。想让身体不受苦,就得先让灵魂吃苦,懂吗?想不被人摆布,就得先磨炼自己的本事。像你这样不
是想着冬眠就是想着夏眠的,你摆弄不了别人,就只能被人摆弄了。”
“我的梦想是,不需要摆弄别人,也不想被摆弄,人又不是东西,干嘛要摆弄来摆来去的。再说,我自愿选择你的,不是谁都可以摆弄我的。”我说。
峰回路转,这地段好熟悉。
狼籍冷梅初着地,玲珑幽间已通泉。
“咦,这里我来过。这山上有很多石头,那边还有个桃花庵,竹林馆。”
“你看你,你看你,我们今天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跟我游山玩水的。”
“我只是说说嘛,说也不可以说了?”
“不可以,工作要有工作的样子。”
“好吧,不说就是了嘛。”
也不知为何,在万生面前,我严肃不起来,大概他原本就长了一副不严肃的脸,还有,今天他这身装扮,一身麻布衣,还沾满了灰,哪像个领导嘛,明明就像个逃难的难民嘛。”
狼籍冷梅初着地,我就地折了一束红花。
“万生老师,送给你的红珍珠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你们万物生经营的红红火火的。”
“红珍珠花,这是你发明的花吗,你知道这花的真名叫什么吗?”他接过去摘了一粒红珍珠握在手心里问。
“不知道啊,只是觉得挺好看的,一粒一粒的,像红珍珠。”
“红豆生南国,春乃发几枝。”
“什么?是的,是的,这是红豆,不行,把花还给我,这不能送给你的。”
“此情已受,恕不归还。”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才不会相思你,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不给,不给,送给我就是我的了,石灰窑到了,有人看着我们呢。”
石灰窑,我连忙抬起头放眼望去,果然有几个土窑,像是地里面长出的黄色蘑菇,有几位师傅在窑边捡着石岩。
曾经见过父亲在荒山野岭处烧过红砖窑,红砖,放进去时是土,烧成后变成了红砖,这儿石灰窑,放进去的是石头,出来的就是石灰了,真神奇。
“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合不顾,万生老师,我们不是要研制作一款香水吗,你说,你们烧这些石灰用来做什么啊?”
“做干燥剂,上林园里撒些石灰,防潮,这春天,天气太湿了。另外,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用到它的,到时你就知道了。”
“妹子,跟随万生干活,你跟对人了,你不会的,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他不怕你超过他,就怕你超不过他。”旁边 一位在清理石灰的师傅说。
这几位师傅,我好像在上林园的炒制中药房里见过,我仔细打量着他们,对,就是给花提取精油的那几位师傅。
我的工作,怎么上哪儿,哪儿都是一堆爷们。
这可能就是阴阳平衡吧,我自已安慰着自己。
其实很多时候,我是在刻意逃避有女人堆的群体,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表面上,我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比如男人比女人更随性,更不据小节些,他们简单明了,勇往直前。
而女人,麻烦事多,心又细,总为一些小事牵牵绊绊的。
而实际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在女人堆里混,我害怕她们,站在她们面前我的手脚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不知道应该聊些什么,除了遇到的少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比如兰歆,比如野姗,能勉强相处。其它的女人我会从内心底处会生出一种恐惧感,我知道这种感觉不是真实的,女人并没有我想像中的可怕,可是这个影子一直一直都跟随着我。
这是我的心病,或许有一天,终要去面对的,走出这个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