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山云伴风楼,林中水月梦中禅”。
风掠过淡蓝色的床帘,床帘的影子在灯光下晃动着,月光下的枫林小院,晓来北雁南归,它们在林子里窜来窜去的,发出簌簌的声响,小院里的两只猫咪,不知是不是饿了?怎么喵喵喵的叫过不停?
夜已深,这些日子有点奇怪,住在我隔壁房间的那个女人,那两个孩子的奶奶,那个驻着铁杖的只有一只腿的女人,一改往常,这深更半夜的,房间里老是传来“叮咚,叮咚,叮咚”的声响,依旧是那铁杖敲打地板的声音。
莫不是她在深夜里来做健身运动?莫不是她有了梦游症?莫不是夜伴钟声起来把活儿干?
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窖愁残,三更无梦,三思过后,转身,轻轻拉开自己的房门,走向长廊处,这个时辰,那如霜般的月光正好爬向山坡了,照得南风楼边的莲池就像一颗绿得发蓝的宝镜。
借着月光,我脚步轻轻的走到隔壁边的门前,举起双手,伸开手指,想敲响她的房门,而后又终止了,何必惊扰,三更夜。
月光映着那朱红色的木门,刺激着我那热烈而有点焦躁的心脏,还有这冷冷的晚风,吹得浑身发凉。
转头,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总想定格风中的清凉,总想捣碎生命的无常,总想一如往常。想着,想着,我笑了。
这时,那“叮咚,叮咚”铁杖敲打木板的声音,越来越巨烈了,我反侧难眠,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
犹豫了好一会儿,再次起身,披上那件深紫色的长袍睡衣,又一次打开自己的房门。
这个点儿,月光已经落向山坡那边了,借助长廊处浑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见就在长廊的不远处的朱红色的长木椅上,有一个影子,那是人的影子,还是树的影子?
我侧目一望,隔壁的房门是开着的,在晚风中发出吱吱吱的声响,哦,那个影子,是她?
正好,借助这寂静的夜晚,朦胧的灯光,我去与她打个招呼,来诉说一下自己的心声,来寻问一下她的的来去。
“姨。”那影子没有回应。
“姨。”影子还是没有回应。
我只能继续走近了,脚步轻轻的靠近了她的身旁。
“姨。”
只见她一脸惊吓的惨白,双目圆瞪。
“姨,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出来吹风了?”
“姑娘,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把吓死我了?”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显然被我突然的出现吓坏了。
“我,我是住在你家隔壁的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橡皮筋,把披散着的长发扎了一个马尾。
“哦,住在我隔壁的?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住进来有好些日子了,我在枫林岛上班,一般早出晚归的,我有见到过您。”
“哦,哦。”她依然显得有点惊魂未定的。
“姨,你的腿是怎么了?”我开门见山的问。
“是骨头里面长了一个东西,怕它扩散,就锯掉了。”
“啊,骨头里面还会长东西啊,是哪一年的事啊?”
“前年,就在前年。”
“那叔叔呢?你的男人呢?”
“死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绝决。
“死了?”
“是的,他死了,就算他活着,我也当他死了。”
我深深的感觉到她的情绪有点激动了,内心里仿佛有数不尽的怨与恨,于是不再往下寻问了。
“那你现在腿是不是还很疼,对吗?”
“就是有时候疼,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吵到你了吧?”
“没,没。”我摇摇头。“就是这铁杖碰击地板的声音,有点大了。”
“我以后轻点声。”
“没关系,往常还挺好的,你看起来也好精神的。”
“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偶尔带带两个孙子,来打发一下时间,儿子儿媳调到B市里去了,两个人都是公司一把手,没什么空管孩子,我腿爬楼不方便,就没跟着去了,找了这么个地方住下来,空气好,又在一楼平地上,平时没事儿可以出去走走也方便。”
“哦,这样挺好的。”
“可不?我以前也是挺能干活的,若不是因为腿的原因,我与我的男人还一起开着几家餐馆呢,哎。”说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翻出她的手机里的相册,借助暗淡的灯光,与我一起浏览着她曾经的辉煌与荣誉,
几乎每一个瞬间,都记录的那那样详细,她的手机相册里装满了她的儿子的相片,从幼年,少年,壮年都有,还有她的孙子,当然也有她的男人,及她自己曾经的风光岁月。
果然,人生如戏,翻开读来,谁又不是一部部大戏?谁又不是在为自己扮演过的角色而确悦着。
我能感觉到她眼神里透着光茫,她的身体的每
个细胞都在热血涌动着,同时多少带着些不甘和无可奈何?
原来,她并没有真的放下,往日里,我看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恬静的,那种花香伴轻风的日子,只是她无奈之下的不得已的选择罢了,她并不热爱这当下的时光。
她依然在眷恋俗世中的那些事儿那些人儿那些风光的岁月,她依然被囚困在那个叫:我的我的我的笼子里,我的孙子,我的儿子,我的职位,我的荣誉等等中,根本没有走出来,没有挣断那条凡尘的链条,没能做到举重若轻,举轻若重。
她让我莫名想起来了一个人,是自己刚参加第一份工作时,遇到那个身跨一素闲琴,身着一套雪白色羽绒服的女孩,那个风过不留痕,雁过不留影的女孩:葛兰歆,那是一个还没有被红尘俗世污染的女孩,那是一个超越了三界不在五行之中的女子。
葛兰歆那时还是一个工作在社会最基层的女子,我们在电器公司的冲压车间相逢,那轰隆隆巨响的机器声,像一只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嘴,吞食掉那一块块大钢板,而她就是冲压车间的一名开机人,一名压钢板的女工,那时我看见她干活的模样,不像是在压钢板,那就像是在音乐厅里弹钢琴,那么优雅,那么从容。
刚开始,我也以为,她是富家女孩,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因为背后有靠山,才能身处低处,也能做到如此优雅,后来,我听她的男人南漠说:她的背后的确有很多座大山,只是不是靠山,是的,她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
大山里的女孩?哦,那像是在深山里修炼了千年的仙子,出山了,闯入红尘之中,却始终不染风尘。
的确是如此的,她的男人,南漠,是与我一样的性格,脚长了钉子似的,喜欢浪啊,荡啊,晃啊的,一年四季,有三季不在家,开了一家茶书馆,也把它扔给了她的女人葛兰歆打理,好在,还有点良心,还知道回家。
尽管如此,那时的葛兰歆,却依然是我的一剂安魂药,她总是那样安安静静的,从从容容的,像是在红尘之中梦游一般,身在红尘,心在天堂,可又能把店打理的很好,真是好生奇怪,最奇怪的是,她一直像一朵风中的白玉兰,金钱,物欲,都腐蚀不了她那飘逸的灵魂。
她向我诠释了生命中的另类高贵,而这种高贵,没有一点修饰,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一点夸张,没有一点点包装,更没有龙门阵势,是那样的自然,真的像是凡尘里落下了一位仙子。
一个人站在千万人之上,粮草备足了,拥有很多战利品时,要做到淡定从容并不是难事儿,难得是站在人群中的最低处,站在泥土里,站在尘埃处,却还能像一位立在风中的仙子,这就有点难了,至少见到她第一面时,我是被她深深的吸引了。
女人的一生若一直能保持这个样子,那会是多么好啊?也不知道葛兰歆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
雨送黄昏花易落,人各非,今非昨。
她与她的南漠感情生活还好吗?还在过着茶和书琴相伴的生活吗?还是那个依然能够做到在红尘中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女子吗?
我很遗憾,把自己身边人当成流水般,流过了,就流过了,都没有好好的去维护任何一段友谊。
我只知道,葛兰歆的生命中最开始的状态,就是我想要的到达状态,亦或许她身上有些特点我也有,不然我也看不见兰歆的存在,只是在成长过程中,被大人们装进了一个的流水线的盒子里,将自己压得变形了,而我的任务,就是找回那个最初的自己就好。
我很清楚:像眼前这位只有一只腿的姨,还有红尘中许许多多的众生们,肯定是不屑一顾的,因为他们眼中的高贵,高:立在是他人之上;贵:从日常使用的物品论价值,都是有形的价值。是呆在金笼子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是金装银装车水马龙的生活;是站立在千万人之上,指点江山,呼风唤雨,摇动山河,从此就再也没有痛苦了,那才是世俗间人们对高贵的诠释吧。
可是,众生们眼中的这种“高贵”,会把人间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苦难的原发点,都想我尊你卑,都想我贵你贱,那只能开战了,狭路相逢勇者胜,那些高贵的人们啊,还真得感谢那么多五感无感六觉无觉的“木鸡”们的存在,这种高贵者与卑贱者的游戏才能一直玩下去,这样就能源源不断的从卑贱者身上寻求到快感了。
这人世间还有一类型的人,应该是不会去玩这种俗世间高贵者与卑贱的游戏的,就是那种“六觉皆通”的人,因为他们怕疼,不管去踩人还是被人踩,都很疼的。就拿自己来说:闻心自问,说不向往俗世间的那种高贵吗?那一定是在说谎,当自己某一方面超越了别人,我也是沾沾自喜的。不过,也因为六觉太敏感了,可以从味觉,触觉等中寻找到愉悦感,从做一顿美食,看一朵花开中体验的愉悦感强度不比把他人踩在自己脚下站立于他人之上中体验的到的愉悦感低,所以,也就无须从方方面面去赶超他人中寻求快感了。只要自己还有那么一两个优点,把它发扬光大,其它方面的,落后就落后吧,他人说我不行就不行吧,也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