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送暖,红墙隐隐环着深院,院内桃花开了,又落了。
此处,“桃花庵”阅经堂,长廊处花瓣随风飘散着,堂内梵音撩绕。
拂去长木桌上的尘花,铺开笔墨纸硕,开始抄经,抄一遍,读两遍,如此,我感觉可以洗去心灵的风尘,忘却时光。
直到艳阳高照,钟声鸣响,已是午时,才小心翼翼的收拢经书,放回书架的原处。
刚放好它,一眨眼间,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又把它取走了,滚滚红尘,茫茫人海,原来有人如我,亦喜欢读此本经书,顿时心生欢喜。
我很好奇他的模样,回头一望,只见他那藐视万物的微笑,轻轻的叫了我一声:“梦寒。”
“万,万生老师。”我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了他的双手,连忙又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后退了几步,保持了半米以外的距离。
“嘘,安静。”
我转身双脚踏到了走廊处,回眸向他微微一笑。
“梦寒,我来这儿探望我妈,帮她送点生活用品过来,听她说你也在这儿,我就想,看能不能撞见你,没想到,还真被我撞见了。”
“呵呵,我知道的,你来探望黎姨的。”我仿佛有很多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的,你呢?这些年跑哪儿去了?还好,还知道回来。”
“我?”我居然找不到一个解释的理由,此时无言甚有言。
“万生老师,你还是老样子,跟黎姨说的一样。”
“什么样?是鬼样?还是人样?”他反问。
“有时候是人样,有时候是鬼样。”
“这就对了。”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记心那么好,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居然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喂,喂,你动点脑子,好不好?一个我亲自带了两年的人,突然没了踪影,我能不记得吗?”
“呵呵呵。”我傻笑着。
“还笑,还笑,还口口声声喊我老师呢,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看你,你这都订婚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他居然发现了我手指上的戒指。
“这,这是我的前男友晨星送我的戒指,我出门在外,一直戴在手指上,可以防魔防妖的。”
“晨星?哟,看不出来,你还痴情呢。”
“我没有痴情,早就放下他了,出门在外,要求生活,求发展,哪有心思情啊爱啊的,晨星,他?他现在还在做木工吗?他应该结婚了吧?”我试着打探着。
“我不太清楚,前几年还看见他,在旧书城的院子里做木工活的,后来那院子拆了,不知道他搬哪儿去了,这两年,都没看见过他了,应该是回家娶亲去了吧。”
“嗯,我猜想也是的。”
“那当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脚长了钉子似的,不落地的。”
他指责的语气说着。
“有其师必有其生啊,我跟你学的。”
“你还怪上我来了,我才不跟你一样,我的孩子都四五岁了。”
“小孩都四五岁了?”我疑惑的望着他。
“嗯。”他一本正经的点着头,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不知道他是逗我的,还是真话。
“那也不奇怪啊,谁也逃脱不了世俗间这张网的,况且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怕孤独的。”
“你不怕孤独?情感上的,生理上的,你都不需要?”
“偶尔,只是偶尔,触景生情的那一会儿,不强烈。”
“那好吧,我祝愿你早日成仙。”
“成什么仙?我只想成人,人都还成呢,还想着成仙啊?”我反驳着。
“成人?”他问。
“嗯,你说你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鬼,我也一样啊,不过,我只想要人的那部分,不想要鬼的那部分,所以就活成这样子了。”
“好,好吧。”
“好什么好,你不会理解我的,也是,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是哪个世界,西天?还是北天的?”
“成家了的,与没成家的,左脑思维的,与右脑思维的,关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看到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了,所以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没有,我和你是一个世界的人,看到的东西也是一样的,我是领养了我姐姐的孩子,万姐,你还记得她吗?“
“万姐?你帮你姐姐养孩子?你又不是没有结婚的条件,是怕女人贪恋你们家族的金子银子?还是迷恋万花丛?对不起哦,我说话比较直的。”他一提到万姐,我就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我时那高高在上的神情,还有,我第一次去她办公室面试,她那鄙视的神情,说我什么也不会做,好像我是硬是去攀着他们似的,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也许吧,那你呢?你不是一样吗?”
“我?我赤手空拳,人一个,卵一条,一没大富大贵,二不国色天香,我没什
么好怕的。”
“真话?”
我犹豫了一下,好像又不是自己的真话,我怕什么?
我怕男人爱的是我的色相,而不是我的人,这年代,男人们挺没有耐心的,没有耐心穿越色相,去看见一个女人的底色;我还怕父母担心这两手空空的我,咋这么没出息?这一年四季在外头,咋啥都没捞着,让他们很没面子。
“我当然也有怕的,不过,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都知道。”他脸上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所以,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一样在追寻同一种东西。”
“我不相信,我在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理性之爱,而非色相之爱,欲望之爱。”
“你不好色?”
“当然,当然好色的,刚出社会那会儿,面对花花世界,我好像什么都想要,特别面对男孩子,见一个喜欢一个,我是一个花心大萝卜来的。”
“我就说嘛, 和我一样的。”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我越长大,越喜欢成熟理性的脑子里有东西,内心里有温度有阅历的男人了,对那些脑袋空空的花美男,挥金如土的酒色之徒着实无感了,不像你们男人,大多数一辈子都是自己身体的奴隶。”
我说这句话,不是凭空而来的,是自己的真实体验后对自己的了解。
这让我把记忆又拉回到了三年前,B城枫林岛。
枫林岛,是B城的一座小岛,三面环海,中间还有一条小溪流,把岛分成了两半,前面一半是石头城,后面一半是枫树林,也叫红叶林,因为那儿的枫叶,除了春季,其它三个季节叶子都是红色的。
石头城里有一个图书城,名叫“异渡香魂”书城,我当时就是冲着图书城去枫林岛的,因为比较符合我想像中的审美意像:海,书城,枫林,石头城。
听岛上的人说枫林岛,是一座灵魂救赎之岛,果然是如此的,那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有很多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男同志特别多,那真是个个长得有模有样的,也正是在这座岛上,让我真切的感觉到了,那些男人迷人的外表下脆弱不堪的混乱的浮华的灵魂,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