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骑兵将郡守府围的水泄不通,向烈亲自带着两名骑将军在外面把守。
傍晚时分大事已定,郡城大小二十一处要塞尽数落入涿郡骑兵掌控,一应防务有惊无险地移交到位,张崇义长长舒了一口气,慨叹人生难以捉摸。
上次踌躇满志的出兵并州,结果全军覆没,这次战战兢兢地逛一趟河间郡,却收获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果实。
一胜一败之间,包含着多少无常?难怪父亲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郡守府的大厅里,稀稀疏疏坐着二十多人,除了张崇义杨千钟是幽州方面的,其他人全是河间郡郡级官员,自郡守谢春亭以下,除了学正因病告老还乡,郡丞、郡尉、主簿、巡检等咸聚于此。
大门口站着两列铠甲鲜明、持枪佩刀的幽州骑兵,即便是没有骑马的幽骑,那昂首挺胸的雄师气派,也不是河间郡那群歪瓜裂枣的老弱残兵所能媲美。
大厅右侧的门口,几个衣着朴素的丫鬟瑟瑟缩缩地弯腰候着,不时进来给众人斟茶倒水。
张崇义平心静气地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心中怦怦乱跳,本来还在偷偷观察张崇义容貌的人,吓得赶紧低头,不敢与他视线相交,有些人不停地唉声叹气,有些人满脸沮丧,有些人木然冷漠。
张崇义瞧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兴趣盎然地放下茶杯,大笑道:“各位大人,你们是诚心诚意投效镇北大将军,又不是战败的俘虏,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诸位乃河间郡顶尖的人物,论年纪都是我的叔伯辈,崇义年轻识浅,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河间郡虽已归入幽州麾下,日后治理郡县多半还得仰仗诸位的才干,诸位何必沮丧呢?”
谢春亭等官员神色古怪,心中大骂你这小子玩我们呢。
兵马未到,提前归附,那叫投诚,可以得到优待。大兵压境,被迫献城,这叫投降,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呀。
你这小子做人不厚道,一声不吭就带兵来到城门叫阵,害的我们连提前投诚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乖乖开门投降,现在哪里敢挺直腰板说话?
幽州大军一百多年没跨越过冀州边境,河间郡没在北边安排哨骑,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南方的动静,都以为肯定是范进大军先来吃冀州这块肥肉,早做好了向范进投诚的准备,送给范进的投诚书都已备好。
张崇义此举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眼见幽州兵马兵临城下,谢春亭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仓促嘱咐主簿再写一份降表。
可是那个胆小如鼠的主簿早已吓得六魂无主,脑子里全是浆糊,半天硬是没挤出几个字,谢春亭唯恐幽州兵马会挥兵攻城,只能心惊胆战地捧着印绶先来投降,降书什么的丢到脑后了。
况且河间郡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是花钱走后门来这里作威作福大肆捞金的贪官污吏,口碑极差,毫无政绩,河间郡官场的名声在冀州算是臭到垫底,百姓们无不怨声载道。
他们只求这位小将军瞧在投降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他们的狗命,哪里还敢奢望继续待在河间郡当官发财?
谢春亭堪称集贪官庸官于一体的典型大旗官员,早年举秀才出身,初通经史子集,略有才名,入仕之初倒是清廉自守,还能为国为民干点实事。
结果浑浑噩噩混到四十岁,还在小县城里当个县令,渐渐看透了世态炎凉官场规则,开始顿悟成神发奋图强,朝着大肆捞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短短五年,就把那个小县城的地皮刮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把一个山地县刮成了陨石坑,弄得民不聊生。
他辛辛苦苦攒了上百万两银子,好不容易走通韩府的门路,才谋到了一个偏远小郡的郡守。
来到河间郡,心心念念要把割出去的肉再捞回来,于是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的卖官鬻爵,加上毫无节制的横征暴敛。
短短六年间,就把河间郡搞得乌烟瘴气,清廉自持者纷纷告老还乡,比如那个称病告老的学正,就是难得一见的好官,他不忿于谢春亭的贪腐无度,竟连私塾都要被逼得缴纳人头费一两银子。
他刚上任时,河间郡尚有四十五万户籍人口,经过他孜孜不倦的治理,目前剩下不到三十万,十几万人逃到了幽州,为幽州人口增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不过这人也有一桩好处,一辈子都能守住“只图财,不害命”的道德底线。一般都说“灭门的郡守,破家的县令”,这位郡守倒是没有害过人命。
抢钱最厉害的时候,无非是动用兵马将对方驱逐出辖区,霸占对方的家产田亩,直接来个釜底抽薪,他的口头禅是“人命关天,岂能乱来?”
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去附近的半山寺烧香拜佛,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做“半山居士”。
这样的贪官庸官,即便是声名狼藉,仇家却是寥寥无几,也就没人来找他的麻烦。
张崇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知是故意讽刺谢春亭,还是当真不知这位老贪官的臭名
昭着,竟然张口就来:“谢大人治理河间郡的政绩,那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急的杨千钟不停咳嗽,最后迫于无奈狠狠踩住他的脚。
谢春亭羞得老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有些不厚道的官员竟然笑出声来,这货还有政绩?还有目共睹有口皆碑?这是瞎子的目,哑巴的口吧?
张崇义抬头看向杨千钟,神情有些不悦,杨千钟赶紧找个话题:“大人,今晚要不要准备酒宴犒赏三军?”
此时尚修竹向烈两位将军已整顿好城中防务,告知一切尘埃落定,幽州兵马掌控一切,不会再有变数。
张崇义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再无疑虑。
这两位长相相似、性情迥异的干将,当初是跟着他从泉儿湾草场里拼杀出来的骁将,均是有勇有谋的精干力量,即便是看似粗犷的向烈,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
山阴古道惨败后,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跟在身边的是尚修竹向烈,而不是李阙那个急功近利的蠢货,明知大雪封山难以发现敌人的伏兵,还要鼓动手下将领频频给他施压,让他率兵穿过山阴古道,或许不至于遭遇惨败。
虽说一万兵马最终拼掉了青奴两万骑兵,父亲大哥霍鹏还重创了青奴大军,终究无法弥补他惨败的遗憾。
这两位司马因为泉儿湾草场大获全胜的战功,全都官升两级,从掌兵一千的骑兵司马提拔为骑兵将军,尚修竹升为正四品的左骑将军,向烈为正四品的右骑将军,各自手握三千骑兵,与郡尉张微的级别持平。
张崇义当真是春风得意,大手一挥,吩咐杨千钟尚修竹等人速去安排酒宴,今晚要在城楼下的练兵场,好酒好肉犒赏诸军。
谢春亭等官员忙说此事他们可以代劳,还说校尉以上将领的宴席可以安排在郡守府,这里环境优雅,场地整洁,避风暖和,酒足饭饱之后方便就地休息,还有美女陪伴,校尉以下的低级将领可以安排在练兵场。
张崇义大笑道,幽州官兵一视同仁,全都安排在练兵场,但还是让他们跟随杨千钟尚修竹一起去筹备。
这让打定主意要把漂亮小女儿送给张家四公子侍寝的谢春亭大人,有些闷闷不乐。
他那幺女年方十六岁,待字闺中,长得清丽脱俗,颇有七八分姿色,虽说不是沉鱼落雁之容,却长得婀娜多姿,落落大方,原本是预备着送进京城给韩家公子享用的,至于哪个公子享用,他不知道,只要送进韩府,就是大功告成。
没想到女儿还没送去京城,幽州大军先进了城,送给张家四公子貌似更有价值。
张家是幽州的土皇帝,镇北侯的权柄地位不输给那个众叛亲离的左仆射。
张崇义执意在练兵场举办宴席,那酒酣耳热后肯定就在兵营歇息,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把宝贝千金送进帅帐吧?
谢春亭猛地想起一个传闻,说当初张崇义爷爷,即上一代的镇北侯,貌似在青奴抢了一个女子,当着几千骑兵的众目睽睽,马背上把那女子给办了,这女子后来还成了镇北侯夫人,十月怀胎生下这一代的镇北侯、镇北大将军张道冲。
嘿,张家这习俗够狂野奔放,晚上把小女儿送进帅帐,貌似不唐突呀?马背上都可以玩,帅帐不比马背舒服?不比马背隐蔽?
于是乎可怜的张家小将军,庆功宴后,酩酊大醉的被搀扶进帅帐的时候,帅帐里已有一个华服美女在等候,尽管一脸的不情不愿,却还是慢慢凑近张崇义的卧床。
可惜小将军醉的人事不知,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句后,顺手把美女搂进怀里,睡得昏天黑地。
除了张家小将军,其他校尉以上将领的被窝里都安排了美女侍寝,大都都是河间郡各路官员府上的女眷。
这些毫无操守可言的贪官污吏比谁都清楚,河间郡铁定会迎来一波大清洗,运气好的最多被撸掉官职,性命家产可以保全,运气不好的多半要家破人亡,能多笼络一些将领,就多了一分保官保钱保命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