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义疑惑道:“现在只有兖州战火连天,冀州青州暂时没有战事,为什么他们不留在距离家乡更近的冀州青州呢?”
司马晋苦笑道:“范进大军攻陷邯郸后,冀州各郡就全面封城封路,严厉禁止难民进入,等范进大军席卷兖州,青州也全部封了,难民根本就无路可去,就借道来到更远的幽州。”
张崇义从来没有遇到这等棘手的事情,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厚颜无耻笑着问司马晋:“司马大人,你是郡丞,协助三爷爷处理郡务多年,你有什么好主意?”
司马晋愁眉不展道:“下官但凡有点办法,也不至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呀。
以前我们安置小股难民,要么是就地提供土地农具谷物种子,让他们自力更生,或者安排他们到边境服劳役,修城墙,修官道等,赚取一些生活物资,也能够勉强吃饱肚子。
可如今不仅仅是涿郡,整个幽州都是人多地少,根本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给他们耕种。
至于服劳役吗,现在还没开春,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城墙官道都还没有正式开工。”
一向精明能干的司马晋哭丧着脸,摊开手,表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崇义陪他苦着一张脸,从镇北侯府返程的路上,他就预见到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想不到前脚刚到,麻烦这么快就来了。
一直杵在旁边不吱声的年轻文官,怯生生的看着张崇义道:“大人,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张崇义司马晋霍地盯着他:“什么办法,快说呀!”
那官员极为小心地组织措辞,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奸笑,说道:“冀州还有大量荒地,足可以安置上百万人。”
司马晋惺惺作态地瞪着他,哼了一声,呵斥道:“出的什么馊主意,冀州有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攻打冀州,抢一些地盘过来?”
急切地望向张崇义,故作试探地问道:“大人,这倒是个主意,大年三十那天,扬州发兵汝南,荆州攻打南阳,我们幽州为何不能浑水摸鱼,把冀州北部几个郡打下来?”
司马晋不会演戏,所有的装腔作势都写在脸上,张崇义一见之下就明白了八九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忽地低头给火盆加了几块银炭,用火钳挑了一下炭火,心里登时明亮如镜,明白这伙人议事是假,怂恿他打冀州是真。
此时家丁来报,郡尉张微领着几位武将来拜访。
张崇义怀疑他们早就相互串联,这次登门是合伙来唱戏的,挥手示意家丁带他们进来。
郡尉张微带着骑兵司马尚修竹向烈,连同几名看着很熟但记不清姓名的武官,迈着虎步奔入书房。
寒暄后,张微尚未开口,向烈急不可耐道:“郡守大人,是不是要打冀州?末将愿为马前卒,给我三千骑兵,我就能拿下河间郡。”
张崇义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看着司马晋张微一唱一和。
二人心里有鬼,被他看的隐隐发毛。
尚修竹轻声咳嗽,打破僵局,说道:“将军,荆州敢打南阳,扬州敢打汝南,我们也可以打冀州北部几个郡。
如今中原打成一锅粥,冀州这几个无主之城,大旗王朝鞭长莫及,我们趁势拿下来,作为南下中原的翘板,所谓天予不取,反遗其咎,万一范进消化完兖州,再次挥师北上。我们就要跟范进大军正面死磕,处境更为艰难。”
张崇义缓缓起身,扶着太师椅来回踱步,书房的空气弥漫着一丝紧张。
幽州常年与青奴黑水打仗,文武官员都经历过战火的淬炼,对军功如饥如渴。
司马家是涿郡的本地望族,扎根于此上百年,几乎跟张家命运贯穿始终,但百年司马家也到了瓶颈,族中青年俊彦如雨后春笋冒出,小小涿郡哪里消化的了,因此司马家有着开疆拓土的强烈意愿。
张微更不用说,份属张家的远房宗亲,一向都是最狂热最积极的南下派,张家嫡系宗亲盼着裂土封王,这些远房宗亲就盼着封公封侯。
所有文武官员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紧盯着张崇义的一举一动。
幽州不同于中原各州郡,与青奴黑水等蛮夷部落接壤,随时可能遭到蛮夷的大举袭掠,郡守拥有独立调兵作战的权力,只需事后呈文报送镇北大将军府备案就行,前提是必须打赢,打输了依然会追究擅自用兵的责任,轻则训斥,重则罢官杀头。
这伙人算是比较了解张崇义,知道他是手握兵权的郡守,又是大将军的四公子,去年隐姓埋名游历中原,肯定是对中原有所企图。
他的身份不尴不尬,虽是嫡子,但不是嫡长子,没有继承镇北侯镇北大将军的份,多半也想着建功立业,为自己闯出一番大好前程。
如张崇义所料,年前他们就秘密磋商过多次,均觉怂恿张崇义出兵绝对可行。
张崇义前脚回到涿郡,他们就联袂上门游说。
张崇义心思有些松动,虽说此时联合范进横扫中原不可取,但是偷偷摸摸吞掉
冀州北部几个郡,似乎也不是不行。
中原狼烟四起,打的热火朝天,谁会注意爹不疼娘不爱的冀州北部?涿郡原本拥兵两万,两个月前,为迎战朝廷大军,又征召了三万保甲士兵入伍集训,现有大军五万,腾出个三四万去打一两个郡,对付巨鹿或许有些困难,对付河间郡那几千老弱残兵,多半是手到擒来,一战可定乾坤。
一双双蠢蠢欲动的眼睛,看在张崇义眼里,令他颇受鼓舞,深思熟虑后,说道:“此事倒是可以一试,不过我要先呈文报给大将军,听听大将军的意思,你们暂且回府,等候大将军的军令。”
众文武面面相觑,极为失望。
大将军如果有意占领冀州,早就传令出兵了,然而至今未接到大将军的将令,呈文报告会有结果吗?
再者,涿郡主动出兵,打下来的郡县,可都是涿郡官兵的战功,涿郡官兵优先受奖,一郡的文武官员可以由涿郡官兵优先选择。
倘若由大将军领头发兵,多半会是几个郡联合出动,甚至还要出动蓟州大营辽东大营的兵马,涿郡只是其中一份子,战功肯定要大打折扣,官职也轮不到涿郡官兵来挑选。
张微倒还罢了,要的是张家坐天下,心里装的是封公封侯,不关注一郡一县的得失。
司马晋可是背负着司马家族的期望,十几个本家青年才俊还在眼巴巴等着他安排官职呢。
历来起兵造反,绝非一人一家之事,背后都有一大堆家族势力推波助澜。
张崇义寒着脸道:“怎么?你们就这样急不可耐,一定让我背着大将军出兵?虽说郡守有独立统兵作战权,可这毕竟不是打青奴打黑水,这是要起兵造反,牵一发而动全身,搞不好就会害得幽州万劫不复,兹事体大,我们怎能擅自做主?”
司马晋灵机一动,故作为难道:“卑职也知道大人的顾虑,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否则如何安置那些难民呢?
等到北上的五万难民全部涌来,一天就要吃掉一座山的粮食,吃个十天半月,一月两月,幽州勉强还能支持。可是难民没有土地,全年都没有收成,我们难道要一直养着他们?
大人,要是实在不行,咱们涿郡干脆效仿冀州青州各郡,关门大吉,把难民全部拒之门外,反正都不是幽州的百姓,饿死也好,冻死也罢,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