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倘若自己战死沙场,这青奴傻妞真的会自杀殉情。
虽说大多青奴女子不像汉人女子那么刚烈,不太讲究什么好女不侍二夫,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若是当真遇到一个罕见的刚烈女子,往往也会说一不二。
从小看惯生死的菲诺,面色平静如水,将张崇义送到城外,缓缓爬上小山岗,挥手送别张崇义。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涿郡五十骑留在黑鹰山口,作为亲兵保护青奴傻妞。
赶了几个时辰,突然天降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将周边的世界点缀的银装素裹,真有“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意境!
暴雪天气不利于行军,尤其不利于斥候哨骑侦察敌情,但并州军民正在青奴铁蹄下喋血,众将都急不可耐要赶去救援。
这些淳朴的幽州将士,丝毫没有地域偏见。
冒雪行进了几十里路,天黑时,人马都披着厚厚雪衣,就像是银白的长龙在茫茫草原上蠕动。
天色昏暗,渐渐看不清楚脚下的路,不时有马匹脚底打滑摔倒,众将提议安营扎寨,待大雪停止再继续前进。
谁知这雪竟是无穷无尽,连绵不绝飘了一整夜,将近天亮时终于停了,地上的积雪几乎一尺有余,他们踏雪赶路。
走了一天一夜,人马均感疲惫,距离山阴还有七八十里路,零零散散的哨骑前来报告,此时大雪封山,所有山口都覆盖着积雪,无法准确摸清敌情。
张崇义领着李阙等将领,纵马奔出一段路程,放眼望去,通往山阴古道的大小山岭,遍布皑皑白雪,所有花草树木均被积雪吞噬。
山阴古道绵延一百多里,在晴朗日子里不算险峻,道路宽逾数里,两旁分出许多旁枝小路,密密麻麻如蛛丝网一般。
往南通往代郡、雁门,往北直接连接草原,以前虽是行军要道,却不利埋伏大军。
今日不同往日,这些大雪掩盖的树林绵延上百里,随便在两旁树林里藏着十几万大军,难以发现行踪,大雪会抹去一切行军痕迹,还会遮挡哨骑的视线。
张崇义乃斥候出身,深知其中厉害,何况这次出兵,刚出门时就隐隐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出大事,忧心忡忡地观察向着远处蔓延的山阴古道,马鞭遥指前方,道:“这种暴雪天气,纵然在林子里藏着百万大军,恐怕都难以发现。”
一个校尉朗声道:“将军过虑了,据军情密报,青奴大军的主力还在雁门附近袭掠,山阴古道纵然出现一些散兵游勇,却难成气候。何况虎威将军一万五千精骑昨日顺利通过山阴古道,沿途并未遇到青奴大军的阻击。”
张崇义深邃地目视前方,沉着脸道:“我大哥昨日通过山阴古道时并没有下雪,很容易发现敌情,这一日一夜的大雪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斥候送来的军情,袭掠云中的几万青奴骑兵都涌向了雁门附近,但袭扰定襄的几万人马动向不明,未必不会出现在阴山古道尽头。”
李阙缓缓点头道:“将军言之有理。
不过末将以为,青奴在勒马河谷大战后,未做休整就大举袭掠并州。
短短几天内,应该难以制定如此缜密的围点打援计划。
幽并两州互不统属,以前纵有遥相呼应,却从未派过大军援助。
这次出兵是大将军临时起意,兵马调动极为仓促,幽州内部都没多少人知道,莫图又不是诸葛亮,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在阴山古道严阵以待?”
张崇义情不自禁摇头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青奴这次像是冲着我来的。
前些天我两千八百骑被青奴数万人马堵在并州北部,差点回不到幽州,是并州兵马偷袭青奴,为我们解围,我欠并州一个人情,焉知此次青奴不是故意吸引我大军来救。
雁门最近的地方,距此不过一百七十多里,有许多条小路连通山阴古道,如若袭掠定襄的几万人马提前埋伏在两旁,袭掠雁门的几万大军突然掉头北上,我们这一万人马很容易被他们合围。”
周边的蓟州大营将军颇不以为然,山阴古道道路宽敞,小路四通八达,从来没有人能在此处成功设伏,想围杀幽州一万精骑,少说要出动五万精骑,甚至更多。
他们认定青奴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为了对付张崇义所部,敢于如此孤注一掷。
众人暗自腹诽这个小将军胆小如鼠,或许是前几天被青奴大军吓破胆了,纷纷鼓噪进军。几路哨骑都说,三十里内的密林暂未发现蛛丝马迹,但是林密雪厚,不排除藏有伏兵!
众将反复劝说,尤其是主将李阙也言之凿凿声称,青奴没理由专门为了埋伏张崇义而如此兴师动众。
听到众口一词,张崇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神经过敏,默默苦笑,随意地挥了挥手,大军有序进入山阴古道,严令哨骑继续侦察敌情。
走了十里,一切顺利。
二十里,依然太平无事。
张崇义猜测青奴即便是想要偷袭
,伏兵多半会埋伏在七十里外的虎跳山附近,那里林木茂盛,道路较别处狭窄,且有几处险要的山口。
等到大军进入古道四十多里,张崇义一直忌惮的青奴伏兵终于粉墨登场!
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道旁一排排大树毫无征兆地倒下,从树林里冲出数千名披着如雪白袍的青奴骑兵,以极快速度拖拽着千千万万棵大树,堵住他们刚刚走过的道路,几个来回就将极宽的古道从中截断。
那些骑兵丝毫不作停留,继续在树林里来回奔驰,拖出更多大树拦截古道,短短一瞬间就在古道上筑起了长达数里的树木屏障,彻底截断了张崇义所部的去路。
众将这时终于相信张崇义的判断完全正确,青奴真是冲着他们这支队伍来的,张崇义连忙喝令所有将士立即披甲,上马迎战!
众将士沉着完成指令,刚跨上战马挽起强弓,突然察觉到前方的古道上,南北两侧的密集小道上,地面隐隐震动,跟着响起闷雷般的铁蹄声,就像是一波波海潮滚滚涌来。
众人倒吸凉气,瞧这蹄声的阵势,怕是不下于五万大军。
如今前面的张崇忠部,距此至少一百五十里,后面的张道冲大军,还在百里开外。
一万精骑被五万以上骑兵团团包围,凶多吉少。
张崇义喝令:列阵,迎敌!
以常理而论,应趁敌人合围之势尚未形成,寻找一处兵力弱点猛攻,尽快冲出重围,当前的局面是,最宽敞的山阴古道上肯定屯着敌人的重兵,那些大大小小的两侧小路,不利于大军冲锋,且不清楚是否设有陷阱。
没多久,走在最前面的青奴骑兵终于现身,众人看到那面绣着狼头的战旗迎风飘摇,知道那是左贤王阿尔托的旗帜!
泉儿湾草场虽是青奴大汗莫图的私产,但莫图为了拉拢阿尔托所部,每年都会给阿尔托赏赐一些牛羊马匹牧草,帮助阿尔托所部度过寒冬。烧毁牧草牛羊无疑是断了阿尔托的冬粮,更别说张崇义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孙女。
目前为止,菲诺那封信还没送到阿尔托手里,阿尔托以为菲诺葬身火海,公仇私恨交织一起,他自然要报复罪魁祸首的张崇义。
前天晚上才把菲诺变成自己女人的张崇义,恨不得拍马过去对阿尔托坦白,爷爷,你孙女没死,就睡在我的床上,我是你的孙女婿。
可是他没有说话的机会,青奴大军杀气腾腾围拢。张崇义缓缓举起铁枪,喝令所有弓弩手准备!
几轮密如飞蝗的剑雨交锋,青奴倒下了三四千人,张崇义所部只有几百人受到轻微箭伤。
幽州精骑的明光铠虽然比不上范进所部重骑兵的玄甲重铠,但抵挡青奴那些轻型骑兵弓简直是绰绰有余。
青奴受限于锻造工艺和钢铁产量,骑兵多配轻弓细箭,有些箭头甚至还是兽骨,对付不披甲的轻骑兵还凑合,对上幽州骑兵的铠甲,穿透力完全不够看。
左贤王阿尔托骑着雄壮的大宛名马,在一队队重骑兵的簇拥下,半眯着苍老的眸子,阴恻恻望向幽州骑兵,冷笑道:“这些幽州蛮子的铠甲真是宝贝,我们的弓箭射不穿,直接冲过去,用我们雄骏的战马踩死他们,把他们踩成肉泥,把那个张崇义抓到我面前,我要亲自砍下他的狗头,祭奠我可怜的菲诺和泉儿湾上万儿郎!”
青奴先后发起了十几轮冲锋,幽州一万精骑被冲的七零八乱,死伤惨重。张崇义李阙等骑将各自带着数百精骑分路突围,沿途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张崇义身后的三百骑,半天就死伤殆尽,他一人一骑单枪匹马狼狈杀出重围。
在绵绵群山之中,借着冰雪山峦的掩护,张崇义不知不觉就逃亡了三天三夜,这次来到一处隐秘的山谷,哇的吐出一口淤血,吐尽胸中浊气,用冰雪擦拭脸蛋,狠狠咽了一口雪。
通往幽州的路上,到处都是大队的青奴骑兵,密林中潜伏着不计其数的青奴高手。
西边通往定襄的山阴古道,是阿尔托的主力所在,几万大军布好口袋等着他自投罗网。
北边道路直通草原,他更不敢去,没有树林掩护,单骑就是青奴骑兵和武林高手的活靶子。
只有南边通往雁门的小路,围追堵截的力度较小,他一路朝着雁门方向逃窜。
阿尔托当真是恨他入骨,起码派遣了四五百武林高手穷追猛打,这些人大半都是武秀巅峰,还有几十个气胜境的高手。
张崇义被追的叫苦不迭,我只是睡了你孙女,又没杀你孙女,你至于不计代价追杀我吗?你要是真把我杀了,你孙女就真死翘翘了,她会自杀殉情。
一肚子郁闷无处排遣,张崇义有苦自知。
张崇义怀疑左贤王部下所有的武林高手,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这个高手阵容如果组成一个江湖门派,足可以横扫中原武林,成为武林盟主。
他最初的计划是从雁门绕到定襄,与大哥张崇忠的大军汇合,青奴这次苦心孤诣给他设下伏击圈,应该无法再埋伏张崇忠部。
历经千难万险赶到定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