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义离开九原楼的时候,只跟郦宛丘张崇仁大致说了一下接到紧急任务,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并未据实以告。
郦宛丘极为聪慧,隐隐猜到他多半是去跟青奴作战,因此日夜提心吊胆。
以前读过的一些边塞诗,比如“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以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此次回想起来,才知道少妇情怀总是怨呀。
张崇仁在涿郡住了四五天,她在军中也有一些亲信眼线,渐渐听说北方草原上狼烟四起,几个兄弟都已带兵出关作战。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遂辞别郦宛丘,急急忙忙奔赴黑鹰山口。
张家胡风浓郁,男女一视同仁,女儿也有带兵打仗的机会。
张崇义所部六千骑每隔三十里一歇,换马继续前进,三匹马轮流上阵,一昼夜奔驰近两百里。
沿着勒马河北岸急行军两天两夜后,突然往北拐弯奔向大雁山南麓山口。
果然如张崇义所言,那片天坑被泥石流填充,虽然依然是凹进去的山谷,却可以人马通行。
六千骑滚鞍下马,牵着骏马小心翼翼步行而过,竟然一路顺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除了十几匹战马不小心踩到石缝,折断马腿,人马损失几乎微乎其微。
顺利穿过山口后,向烈等人对张崇义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好斥候不一定是好将军,但好将军一定是个好斥候。
六千骑沿着大雁山北麓平原一马平川,偶然遇到一些零散牧民,都被强弓硬弩迅速射杀。
青奴幽州血战数百年,仇深似海,青奴全民皆兵,上马可作战,下马可放牧,人人几乎都是幽州死敌,没有人会心慈手软。
第六天傍晚,草原上突然刮起彻骨寒风,六千骑如期赶到泉儿湾草场附近,距离草场不足十里!
近三十年来,幽州对青奴采取守势,频繁示弱,偶尔发起一次反攻,都将用兵范围控制在边境五百里内,除了少数斥候谍子,从未有过百骑以上突破五百里警戒线。
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幽州很少主动出兵青奴,多是被动防御为主。多年思维惯性,青奴不曾料到会有大股幽州骑兵压境。
在他们看来,这些南方蛮子的主力,现被我十几万大军围困于千里外的勒马河谷,他们发兵救援还来不及,绝对不可能来到此地偷袭。
前锋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脆利落的扫荡外围斥候,张崇义兵分三路,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包围草场,留下南边一个缺口,这是兵法围三缺一的常识。
留守草场的三千青奴骑兵,主将是青奴大汗莫图的心腹,大当户贺尔格,四十来岁,生的威猛雄壮,此刻正聚集将官在大帐内喝酒吃肉。
贺尔格左手搂着个身穿兽皮裘衣的青奴少女,右手伸进衣服肆意揉搓,喋喋骂道:
“他娘的大汗这次不厚道,所有人都去东边打秋风抢女人,把我撂在这里吹冷风。十几万人揍张崇忠那兔崽子,竟然没有我的份。
张崇忠这兔崽子五年前在勒马河谷吃了老子一万兵马,害得老子大失颜面,老子本想着去割下那小子的卵蛋泡酒,大汗不给机会呀!”
正在大吹法螺的贺尔格,右手松开少女,抄起黄金酒壶仰脖子往血盆大口里逛酒。
猛地发现帐篷外面隐隐出现成千上万点火光,慌忙一脚将少女踹飞,挺身而起大骂道:“怎么回事?怎么弄得到处都是火星,想把草场烧了吗?”
堪堪骂完,四面八方突然射来一束束火箭,无情的落在密集的帐篷里,堆积成山的牧草里,无边无际的牛羊马群里。
此时北风呼啸狂卷,一条条火舌在狂风的相助下,如同地狱的恶魔莅临人间,将旁边的帐篷,人员,牧草,牛羊马匹疯狂吞噬。
张崇义命令三路骑兵远远用火箭攻击,不要急着冲阵,等到大火逼的青奴骑兵纵马逃窜后再放箭射杀。
火势从东西北三个方向烧起,如同三道波浪迅速向着中央,向着南方蔓延过去。
青奴三千骑兵连同数千牧民,很多人连幽州人马都没看见,就被熊熊烈火烧死了。
很多骑兵没有机会骑上战马,不是身上着火,烧的满地翻滚,就是马匹被烧的到处乱窜。
那些着火的马匹就是最好的引火物,跑到哪里,哪里就哔哔啵啵燃烧起来。
草场囤积着大量晒干的牧草,本来做了很好的防火措施,堆放牧草的区域中间都相隔甚远。
奈何那些皮毛着火的牛羊马匹狼奔豕突,又被骑兵的火箭逼回去,只能朝着中央和南方没火的地方胡乱冲锋。
方圆绵延十几里的草场,不到半个时辰就沦为汹涌火海。
贺尔格身上披着貂裘皮革,本想收拢残兵败将迎战,却被几匹带着火焰的疯马撞翻在地,一点火星溅在貂裘上,以不可阻挡的速度烧起来,整个人很快烧成一个大火把,在风中凄厉惨叫。
最初的
慌乱过后,竟然有一千多骑兵自发组织起来,排成简单阵型朝着四面冲阵,与幽州骑兵近距离搏杀。接着又有一些健壮牧民骑上战马,轮番冲击幽州骑兵的阵营。
数十万头牛羊马匹,不管是着火的还是没着火的,在几次疯狂乱窜后,终于潮水般涌向留下缺口的南方。
火光冲天中,牲畜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出去,在黑乎乎的夜空中形成一条壮观的火龙。
不知有多少牛羊马匹惨死在烈火中,就算没有被火烧死,像这般不顾性命的的狼奔豕突,容易力竭而亡。
张崇义纵马持枪,迎着初具阵型的骑兵和牧民队伍杀奔过去,长枪纵横飞舞,每一枪刺出,就有一个青奴骑兵的脖子或胸口被洞穿。
风雷枪法在这寒风嘶吼的草原上如有神助,所向披靡,枪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他身后跟着两百骑,都杀红了眼,一队人纵马狂奔,在刚凝聚成型的青奴骑兵队伍中往来冲突,疯狂刺杀。
一刻钟不到,就将这支差点成势的骑兵和牧民混编队伍冲的七零八乱,将其反攻的势头扼杀在摇篮中。
他们还是低估了青奴牧民的战力,最初把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骑兵上,想不到差点被这些仓促上阵的牧民给突破包围圈。
若非他当机立断率军横冲直撞,破坏青奴初具规模的骑兵阵型,不说能不能围的住,极有可能被对方缠住,陷入苦战。
如今他们的阵型既被打散,剩余的就是游兵散勇,难以与成建制的幽州骑兵抗衡,接下来逃不掉被追杀殆尽的命运。
死在他枪下的青奴骑兵不计其数,他也不知道杀了谁,很多人的脸都没有看清。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没有任何温情道理可讲。杀人的人不认识,被杀的人也不认识,谁跟谁都无仇无怨,却像是仇深似海。
他带着那两百骑埋头冲阵,等到彻底打乱对方阵型后,身后所剩不足三十骑。青奴骑兵彻底溃不成军,三三两两不分南北抱头鼠窜。
胯下那匹雄壮高大的青骢大马,在喷出一口泡沫后,无力的嘶吼一声,终于力竭倒地而亡。
杀红了眼的张崇义持枪纵身飞起,朝着最近的青奴牧民高高跃下,落在他的马背上。
那牧民身材娇小玲珑,与寻常牧民颇为不同,反手举刀砍向张崇义。
张崇义右手挥枪格挡,左手抓住牧民脖子,刚想用力拧断,猛地察觉这人脖子纤细柔弱,肌肤细腻滑嫩,不禁心神一荡,心想莫非是个女的?
刚才死在他枪下的牧民也有不少女人,但是一见面就一枪挑落,朦胧夜色中,这点微弱火光,根本没机会看清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次却清清楚楚感觉到对方是个肌肤娇嫩的女人,而且是个少女,他掐住她的脖子,长枪在她手腕上一拍,一下就打落她的弯刀,将她扭头一看,不由心神一荡。
只见这少女大概十五六岁,长相甜美,肌肤雪白,樱桃小嘴,一双小巧眼睛宛如夜空里的星星,比起丰腴的郦宛丘,孤瘦的施师,别有一种异域风情。
他仰天大笑一声,将那少女拦腰环抱,左臂如铁箍紧紧缠住她。
那少女武艺低微,使劲挣扎了几下,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放弃反抗。
这就是青奴女人温顺的性格,打输就要有成为敌人俘虏的自觉,甘于认命。
他右手提枪,继续向前厮杀。
突然数十骑青奴牧民朝着这边围拢,一些人神情慌张,大声吼叫着:“非格,非格!”
张崇义大吃一惊,作为在草原上侦察的斥候,他学过一些简单的青奴话,知道非格是公主的意思。
一边长枪挥舞,将敢于逼近的几骑刺死,抽空用拙劣的青奴话问她:“你是青奴的公主?”
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不答他的话。
张崇义还要再问,马蹄突然踏空,一股力量将他们重重的甩出去,吓得非格惊叫连连,手忙脚乱的缠住他的左臂。
张崇义双足用力一点,抱着她腾云驾雾般飞出去,先是一枪将一名骑兵打的头骨粉碎,脚尖落在那人马背上,一脚将他踹翻,这才顺势落座。
少女惊魂甫定,胸口剧烈起伏,庆幸捡回性命!
此时张崇义身后的精骑全部不见踪影,不知是走散还是阵亡,他一人一骑,带着一个青奴俘虏,一不小心竟然陷入几十骑的包围圈。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谆谆嘱咐,说他这种少年最容易头脑发热,这不,又是头脑发热,跟大部队走散了。
那少女见己方人多势众,敌人一人一骑,突然勇气倍增,冷冷道:“你被包围了,还是乖乖把我放了,投降吧!”
豪兴大发的张崇义,故意用脸蛋蹭着她的脸,惹得少女一阵羞怒,却无处可躲,张崇义大声道:“小美人,让你看看我们幽州的儿郎,是如何英雄盖世!”
顺势搂紧少女,勒的少女几乎窒息,双腿踩紧马镫,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气势,长枪一路冲杀过去,那柄寻常不过的铁枪,在